-
《白月梵星》原著小说《白烁上神》作者:星零第五章闯天涯
第五章闯天涯 “老龟!我回来啦!” 白烁豪气干云,推开草庐,双手叉腰,小木门“吱呀吱呀”地响,如破朽的鼓。 草庐里静悄悄的,竟没听到老龟那平日里可以掀翻庐顶的鼾声。 “咦?不在?又溜到哪喝酒去了?” 白烁架了半天姿势,没人欣赏,只好兴致缺缺地放下膀子,往老树下的藤椅悠哉一躺,在手腕上弹了弹:“安全,没人。” 小木藤“咻”一下变成少年,梵樾熟门熟路地去院后的井里取水,递到白烁面前。白烁接过,惬意地灌了一大口,拍拍梵樾的头:“徒儿乖。” 梵樾见白烁盯着小院门口,望都没望他,眼底有些黯然,但他马上振作起来,去厨房鼓捣吃的了。 白烁托着下巴,眼睛弯弯的。 太好了,阿昭将来要做缥缈的掌门,那以后她在缥缈还不横着走?她想好了,以后全岛的丹药都让老龟头炼,谁也甭想再让她半夜出去采草。 “睡呀睡觉觉,晒呀嘛晒太阳——” 白烁忍不住哼起小调儿来,一旁的小徒弟适时地递上了香喷喷的桂花糕,白烁一口吞下一个,笑出了声,这日子啊真美好。 就是这大妖怪让人愁啊……白烁瞥了一眼少年,眼滴溜儿直转悠。小徒弟嘿嘿一笑,分外讨好,生怕白烁改了主意赶他走。 算了,先养着吧,反正师徒名分都定下了,就算哪日大妖怪回来了,也不能欺师灭祖吧,举头三尺可有神明呢! 对了,明日阿昭就要去梧桐凤岛,她得跟着一起去,多备些灵药。 白烁连忙爬起来翻箱倒柜,把老龟看家底的好东西全给翻了出来,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包收进了乾坤袋里,待满头大汗忙活完,才气喘吁吁躺回藤椅,一边美滋滋地幻想着将来的好日子,一边等着重昭。 可日升日落,直到月影高照,她等的人都没有出现。 “掌门也要睡觉啊,这弟子服其劳也不能服一晚上吧……” 夜风吹来,白烁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嘀咕。 本来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少年听见白烁打喷嚏,睁开眼就要脱下外袍给她披上。 “哎哎哎,不用不用,我不冷。”白烁连忙阻止,她把梵樾脱了一半的衣服给合上,“听着,徒儿,咱们是仙门正宗,妥妥的良家子,以后这衣服可不能随便脱。” “噢。”少年乖巧点头,“那我去给师父煮一壶热茶。” “聪明。”白烁笑眯眯点头,还要再夸,却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快快快,阿昭来了,快躲……” 没等白烁说完,梵樾已经重新变成小木藤窜到了她手腕上。 白烁松了口气,扬起大大的笑脸转头:“臭小子,你总算舍得来……” 她喊到一半,看见来人,一愣,却是尔昀俏生生立在药庐门口。 “尔昀师姐?” 大半夜的,尔昀怎会纡尊降贵来这外岛? 尔昀倒是难得面色和善,她的神情有些古怪,也不说话,就这么尴尬立着。 “师姐……可是来取丹药?”白烁想到了这么个唯一的可能。 “不是。”尔昀硬邦邦回,没等白烁开口,递出个小瓷瓶,“给你。” 那小瓷瓶里灵气扑鼻,竟是二品灵药。 “师姐,这是……” 尔昀咳嗽一声,挪过眼:“玄冰洞里的寒气能伤半仙的身体,这是我爹以前给我留的灵药,比你自己炼的那些破烂货强多了。” 白烁一脸呆愣,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这又是哪一出?月亮也没从西边升起啊? “喂,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没等尔昀说完,白烁一把抓过药瓶攥到手里,眼眯成了一条缝。 “多谢师姐。”白烁嘿嘿一笑。二品灵药可是难得,她平日里也没几次能炼成功,不拿白不拿,想不到尔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其实也是个心好的。 “师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咱们岛上啊,就你最体恤我。师姐放心,以后咱们药庐炼的灵药,我保管先给师姐送去。”白烁摸着小药瓶,笑得美滋滋。 见白烁乐呵呵地傻笑,尔昀嘴张了张,还是开了口:“白烁,掌门有令,让你今夜离岛。” 摸着小药瓶的手一顿,白烁愕然抬头:“师姐,你说什么?” “二叔说过,只要你能熬过玄冰洞三日,便留你一命,可你也不再是缥缈弟子。莫不是你以为师弟将来要继任掌门,你就可以继续留下了?”尔昀硬邦邦地开口。 “我……” 白烁嘴张了张,说破天去,她也犯了大错,可她以为阿昭能说服掌门把她留下来,毕竟于缥缈而言,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半仙药童。 “阿昭他在哪儿,我……我想见他。”白烁突然开口。 “师弟已经歇下了,他明日要去梧桐凤岛,这等小事,不必惊扰他。” 白烁嘴唇张了张,再也无话可说。 她等了一整日,没等到阿昭,等来的是尔昀。 不是阿昭留不下她,而是阿昭不肯留她。 白烁何等聪明,在尔昀说出这句话时,她便知真正想让她走的是谁。 为什么? 白烁有些茫然,手腕上的小树藤仿佛察觉了她的难过,小心翼翼地用藤边触了触她的手心。 “以后……你好自为之。”尔昀似也有些不忍看白烁的表情,转身就走,行到药庐门口,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开口,“仙途漫漫,白烁,师弟而今已是仙君巅峰,你和师弟不是一路人。” 尔昀说完,化为一道流光朝内岛而去。 月色被乌云遮住,白烁却突然失了力气一般抱头靠在藤椅上。 这些年,白烁就只有两个惦念,一个是寻到那个救她的神仙,一个是相依为命的重昭。 她那么努力炼药,也是为了重昭,可现在重昭已经不需要她了。 哪怕是当年离家远走,带着重昭逃亡,白烁也没有现在来得迷茫。 茫茫仙道,竟如此孤独。离开缥缈,她又能去哪里呢? 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白烁抬起头,迎上少年清澈的眼。 “师父,你怎么了?” 白烁一时有些愣,可手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热了她茫然的心。仙途漫漫,三界之大,她在哪儿不能活?阿昭有他的路要走,她也是。 白烁猛地起身,双手一叉腰,顿时又生龙活虎。 “徒儿,收拾东西,咱们走!” “去哪儿?” “闯天涯!” 夜色中,缥缈海上,一叶扁舟远去,夜色模糊了舟上的人影。 缥缈后山石峰上,重昭独立,远远望着木舟。一道流光闪过,尔昀落在他身旁。 “师弟。”尔昀轻唤重昭,山巅上的人却没有回应她。她的目光亦落在木舟上,“我还以为她会哭着闹着要见你……” “她不会。” 许久,重昭的声音响起。尔昀还等着重昭继续说下去,哪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再不开口。 尔昀怔怔望着重昭,又想起方才药庐里的白烁,不知为何竟有些释然。 一个不问就走,一个不留,像是最无情,却是最了解。可她连重昭到底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师弟和白烁不是一路人,和她亦未必是。或许在师弟心中,她连白烁都不及吧。 尔昀轻叹一声,不再打扰重昭,消失在山巅处。 木舟远去,重昭眼中却浮过一幕。 昨夜,后山石洞,重昭正凝神修炼,一道仙力闪过,松风出现在洞中。 “师叔?”重昭睁眼,见是松风,连忙起身行礼。 “很好,你的仙力大有长进,看来师兄给缥缈带来的劫难,于你却是机缘。” 重昭心头却是一顿,前夜修炼,他心魔作祟,差点走火入魔,若不是那妖族女子出手为他护法,只怕他道心已经破碎。重昭不知茯苓为何三番五次相救于他,但他明白仙规森严,若他和茯苓的瓜葛为仙界所知,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天宫也不能容他,甚至还会给缥缈带来灾难。 “师叔,可是门中出了事?”重昭转了话题问。 松风星夜来后山打断他修炼,总不会无缘无故。 松风一声长叹:“你柘桑师兄回岛了。” “师兄回来了?”重昭倒没有不开心,两年前虽是柘桑乘人之危,但他是倚靠白烁的丹药强行突破境界才勉强胜了他,柘桑心气高傲,愤而离岛,说起来重昭心中亦有愧。 见松风脸上并无欣喜,重昭问:“师叔,师兄这次回来,可是有不妥?” 与此同时,乌云遮蔽于空,东海岸边,一道黑影闪入一民居中,那人走到熟睡的婴儿旁,掌中现出一颗妖异的红珠,那珠子将幼儿灵台处的灵气吸出,转瞬光芒一闪,邪气更浓。 月光下,露出柘桑阴沉的脸。 两年前他离开缥缈,本意气风发,决心闯出个名头再回来。可他行走于三界后才知,缥缈于三界不过沧海一粟,他与其他仙门的弟子争夺洞天福地修炼,却被打成重伤,冒险入北海寻找福地,又惨遇妖兽,于命悬一线之际,遇见了冷泉宫二宫主茯苓。他苦求茯苓相救,发誓效忠,这才留了一条命。这些年他为冷泉宫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而获得的回报就是茯苓赏赐的这颗妖珠。这妖珠能吸食凡人灵气,短短两年助他晋位仙君。 柘桑眼底一丝血腥气涌过,蚕食凡人灵气修炼虽能进展神速,可将来晋位时遭遇的天劫必不简单。他的目光凝在妖珠上,除非他继续大量吸食凡人灵气为己用,而缥缈掌门之位能大大方便他行事,这才是他重回缥缈的原因。 柘桑眼中浮过茯苓清丽的面容,只有那样强大的妖君才能与他匹配,那个尔昀他早已抛之脑后。 柘桑身形一动,消失在房中。 后山石洞中,重昭面色微变:“师叔怀疑柘桑师兄修了邪法?” 松风点头:“我教出来的弟子我知道,以你师兄的资质,百年内绝无晋位仙君的可能,这才不过两年,他不仅能在我面前掩藏仙君的气息,而且……”松风一顿,“他不敢触碰镇山玉简。” 镇山玉简乃历代掌门仙灵所化,这种灵器极有灵性,一般遇上邪祟会自动示警。它遇上柘桑虽无异动,可拿玉简修炼就说不准了。柘桑仙力大涨,本就让松风怀疑,他故意拿镇山玉简一试,哪知柘桑做贼心虚,直接拒绝了松风,却更惹得松风怀疑。 就在这时,松风面色一变,掌中现出镇山玉简,玉简发出微弱光芒,直指西边。 “师叔,这是?” “有人在东海凡间用了邪法,蚕食凡人灵气。” 见松风面色沉郁,重昭却道:“施邪法的未必是师兄,或许这些年他在外历练,亦有奇遇。” “是否是他,明日弟子比试,自当有定论。” 重昭却面色迟疑:“师叔,若师兄真的修了邪法,他如今的仙力和我不相上下,只怕弟子也试不出来……” “无妨,我自有方法。” 松风在重昭耳边低声落下一言,重昭脸色一变,连忙摇头:“师叔不可,您本就受了伤……” 松风摆手:“昭儿,缥缈接连遭逢大难,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若你师兄真的行了此大逆之事,缥缈便绝不能落在他手中。我已日薄西山,缥缈只剩下你了……” 松风重重咳嗽一声,面色微白,重昭连忙扶住他。许久,重昭跪倒在地,叩首而拜。 “弟子绝不负师叔所托。” 松风面露欣慰,扶起重昭:“白烁偷镇山玉简只怕是为了你,我并没有为难她,我已经交代一凡在玄冰洞外守着,洞中玄冰禁制也悄悄解除了,以她半仙之体,留在洞中三日并不会出事。” “多谢师叔体恤。” “昭儿,白烁并无仙缘,她是去是留,明日之后,由你抉择。” “师叔……” 重昭回过神,东海上,木舟已远去,再也望不见。 阿烁,我希望你永远只是个快活的小半仙,缥缈虽远,在这三界中亦无法独善其身。 去找你想找的人吧,如果有一天,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你还没有找到他,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求神卜卦,唯我白半仙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街角处一算命摊前,破破烂烂的“白半仙”旗子迎风飘扬。一人贴着两撇胡子,顶着个破烂帽,摇着蒲扇使劲吆喝。一布衣少年持着破破烂烂的铁钵,乖乖巧巧地站在算命人身旁,正是白烁和梵樾。 两人自缥缈而出,一路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可这快活也就几日光景。 白烁没做过正儿八经的神仙,更没出过缥缈,她不知道仙界除了仙山福地外,凡行走于仙城之地,吃喝拉撒都得要灵珠。 半仙还没正式踏入仙道,也就是个命长的凡人,总不能日日睡在野外,打野味糊口吧,就算她能过这清贫的日子,也不能让金贵的小徒弟跟着受罪。 白烁带着小木头打了半个月秋风,终于琢磨出了一门营生。她离开缥缈的时候把药庐扫荡个干净,顺走了老龟压在小木床下的那两根破旧的龟甲,本是准备熬了做药材的,却意外发现这玩意儿能卜算吉凶。南海城是仙界最大的城池,白烁惯爱热闹,于是领着梵樾到这儿租了个小院,做起了算命的买卖。 说来也有意思,仙族极少有人会卜算这门手艺,除了天地灵龟和神,凡卜算命途,必折寿元。入了这条道,大家伙都想多活个几百年,没人会拿着自己的寿元去做赔钱的买卖,是以在仙界随便支个摊子就要给人算命卜吉凶的,十个里头,十个都是骗子。 白烁不知这门营生如此刁钻,开始几日,门庭冷落,连口秋风都没混到。恰有一日梵樾来给她送吃食,一个女半仙举着扇子期期艾艾坐下,直盯着梵樾瞧后,白烁便让小徒弟举着个破烂钵当起了活招牌。 自那以后,白半仙的摊子就成了南海城最热闹的风景线。不过,来的都是女君,瞧的都是俊俏的小徒弟,问的都是姻缘。 姻缘这东西,老龟头的龟壳还真算不出,可那些女君们原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比起算姻缘,她们更想把这俊俏得惊人又乖乖巧巧的少年拐回家去。 得亏白烁时时想着自家小徒弟的名节,无论谁来,出多少价钱,都只能看不能摸,相当有原则。这条原则之下,赚得倒也不多,一日三五颗灵珠,够她和小徒弟糊口了。 白烁吆喝了一阵,见日落西山,知道今日是没生意了,一个窜起抓出破烂钵里的三颗灵珠放进乾坤袋,朝少年抬了抬下巴:“乖徒儿,收工。” 梵樾立马把破烂钵往腰间一系,收起摊子利落地背在了肩上。 “走。”白烁一个响指,领着小徒弟收摊。 “哟,白道长,今日回得这么早啊?”一旁的小老板们和白烁打招呼。 “是啊,今日天冷,姑娘们都在家呢,没生意,明儿赶早了来。” 白烁笑眯眯的,见谁都是一副笑脸,街上讨生活的半仙们还挺喜欢这两师徒的。 南海城里只有半仙,仙城和妖族的妖城一样,算是三界最底层的地方,许多生而为半仙却无仙缘的都在仙城里过日子。这里的半仙除了会使些小法术,活得比凡人久一些外,和凡人没什么区别,若硬说有什么区别,便是他们比凡人更敬畏仙人,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拜进仙山,做个正儿八经的仙门弟子。 白烁就这么领着梵樾在城里慢悠悠晃着,十分悠闲。 “哎,你听说了吗?这次的‘梧桐武宴’可玩出了新花样。” 街旁一茶寮里,也不知谁好事多说了一嘴,白烁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算起日子,阿昭应该到凤岛了,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什么新花样?不就是仙门和妖界的弟子比试,谁强谁就胜啊?” “哎呀,你那都是老皇历了。听说这次三界的后起之秀如过江之鲫,仙妖两族入凤岛的弟子足有百人。” “这么多!我的乖乖,那得比到什么时候?” “就是啊,等这百人一个个比完,还不知要到何年光景呢,总不能让那些三界大佬们坐在台上干看着吧。” “那倒是,那……这次梧桐武宴要如何办?” 那爆料的人清了清嗓子:“瑱宇宫主有言,往届梧桐武宴靠武力取胜,太过单一,既比的是两界翘楚,不如将品行、智慧、应变之力一应纳入,方显公平。” “品行?智慧?这东西如何考校?难道让这百十来位仙妖君在凤岛辩论仙妖之道?谁吵赢了谁胜?” “荒唐,三界大佬们又不是咱们市井半仙,怎会安排这些口舌之利的比试。” “那到底怎么比啊,别卖关子了,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就是,快说啊!”一旁听的人心痒难耐,连连催促。 “你们可知道往年梧桐武宴的魁首,是什么彩头?” “我知道!以往武宴,天宫和重紫殿皆会铸造一柄上君巅峰的灵器,若是咱们仙界获胜,便将仙器赐予夺得第一名的仙君,妖族亦是。我记得百年前的梧桐武宴,获胜的是咱们仙族大泽山的青衣上君……” “不错,青衣上君如今才三百岁,就已经修成了上仙中位,他可是咱们仙族千年难遇的修仙奇才。以往梧桐武宴的灵器都是天宫和重紫殿拿出,今年这灵器可是凤族专门用梧桐树心所锻造而成。” “什么?梧桐树心!当真?”茶寮众仙听得此言,顿时热闹起来。 凤族出自上古神界,梧桐树是如今下三界中唯一幸存的神树,以梧桐树心锻造的灵器,无论仙妖皆可用。可它的与众不同不在于此,而在于神树锻造的灵器不仅能与主人神魂相合,护主灵台,还会随着主人的修为升高而自我升格。 传闻只要道心坚定,认主之时,梧桐灵器极有可能会自我升格成半神之器。 修炼仙妖两道何等艰难,多了这样一个法器,不只多了半条命,更比旁人多了得窥神道的机缘! “自然是真的,凤族许诺,岂能有假!”那人朗声道,“不过这梧桐灵器也不是那么好得的,金曜上君将梧桐灵器分为三段,敛了气息藏在异城,以三日为限,谁能聚齐三段灵器,将之合而为一,并能让灵器自动认主,谁就是今年的武宴魁首。” 难怪说要考校品行和智慧,原来如此。 异城位于三界极北蛮荒之地,既不属于妖族,也不属于仙族,因为里面住着的全是异人。 说是异人,其实就是同时拥有仙妖血脉,不为三界所容之人。 三界始生万年,总有些仙妖相恋的情形出现,他们生下的后代天生同时蕴含仙妖之力,但仙妖之力一齐存于体,只会让灵脉混乱,既不能修行仙法,也无法修行妖法,所以异人既为仙族所弃,也为妖族不容。 妖皇森简性情霸道刚烈,当年本欲将这些仙妖杂脉屠杀殆尽,以震慑与仙人相恋的妖族,是天帝暮光出手保住了这些异人,并单独辟了一座城给异人容身。为避免后世仙妖两族之主为难异人,暮光在异城布下了一道锁灵封,神之下,踏入异城的仙妖灵气会被压制至仙妖君下位,异人虽修不成高强的灵法,但也因血脉原因,习惯了以身为器炼道,个个躯体强横,十分耐打。 千年来异人极少踏出异城,久而久之也被三界遗忘,因异人为仙妖所弃,是以异人对两族十分厌恶,甚少与外界来往。 在灵气混乱的异城寻找梧桐灵器,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次的梧桐武宴还真是别出心裁,难怪这些半仙听得啧啧称奇了。 “听说而今那些仙妖子弟都在赶赴异城,待他们入了城,异城将关闭三日,也不知这次谁家子弟能率先拿到那三截梧桐树心。” “这次大泽山的弟子不参加梧桐武宴,我看啊,魁首不是昆仑的北辰,就是云霄的南晚。甭管谁拿到,只要不落在妖族手中就成。” 三山六府,大泽、北辰、云霄三山皆是仙族大派,除了大泽山的青衣,后起之辈中以北辰、南晚灵力最高,两人都已修炼至仙君巅峰。 “这可不好说,我听说狐族的那个小阎王慕九也参加了武宴,狐族最是狡诈,这寻找灵器可不是比拼灵力,咱们仙人淳朴,要是狐狸使阴招,背后下黑手,可就说不准咯。” “乌鸦嘴,晦气!” 茶寮里的半仙们纷纷啐那人。说得不过瘾,竟开起盘口用灵珠下起注来。 白烁听了半晌八卦,朝茶寮里一望,果然盘口中北辰、南晚、慕九三人名下堆的灵珠最高,她扫了一眼,没瞧见重昭的名字。 出了东海,才知缥缈没落已久,只是仙族的一个三流仙门。阿昭入仙不过三年,怕是这些半仙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 白烁叹了叹,耸耸肩朝小徒弟又打了个响指,走了。 她只是个半仙,领着小木头在南海城混口饭吃都不错了,这种三界大事,着实和她半点子关系都沾不上。 人群喧嚣声远去,白烁没直接回家,而是七转八拐地进了一条街道。梵樾也没觉着奇怪,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街道尽头是一家破破烂烂没招牌的店铺,白烁熟门熟路地摸进去,踮起脚朝比她人还高的柜台喊一声。 “纸掌柜,我又来啦。” 这店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方柜台。半晌,柜台后一双眯成缝的眼探出,八字胡,玉烟杆,长儒衣,贼讲究,却是个纸人。 纸掌柜吐出一口烟:“哟,白道长今日又生意兴隆啊。” “好说、好说。”白烁拿出乾坤袋,抠抠搜搜数出十颗灵珠,有些不舍,还是推到了柜台上:“老规矩。” 纸掌柜却没动,他瞥了白烁一眼:“真不巧啊,白道长……”纸人捻了捻手,“咱们的买卖涨价了。” 白烁脸一垮,吹胡子瞪眼:“涨价?十颗灵珠换一幅画像!还涨价?” “白道长,你也知道梧桐武宴开始了,如今满三界的仙妖子弟都在打听异城的消息和梧桐树的习性,我这顺风阁啊,忙得脚不沾地。您的事儿我还得单独遣人去办,差人手啊。” 白烁一噎:“涨了多少?” 纸人伸出三个手指头。 白烁无语:“加三颗?” “不,是三倍。” 白烁瞬间暴走:“三倍!一张画像三十颗灵珠,你怎么不去抢!” “哎呀呀,俗话说得好,只有逼赌,没有强卖,要不……您自个去九重天宫、大泽、昆仑、云霄、静幽、冷泉走一遭?” 纸掌柜每念出一个地方,白烁的气就短三分,至最后一个调时,白烁一把抓住纸人的玉烟杆。 “怎么?要动手?” “您说什么呢,我哪敢啊。纸掌柜,您看我,这么点穷苦买卖,一个月也就只能攒十来颗灵珠,这一幅画像三十颗也太贵了,您行行好,少点呗。” 纸人瞥了白烁一眼,弹了弹烟杆儿,炸起点火星末,白烁连忙收回握着烟杆儿的手。 “世道不好,买卖难做,我顺风阁一向童叟无欺。” 真是只铁公鸡! 白烁心里头暗骂,面上却笑眯眯地赔小心:“哎呀,有来有往,买卖才能长久嘛。要是我饿死了,您可就少了桩大生意了,您看我这小徒弟,天天搁街上那么杵着,人都杵成竹竿条了,我总得给他留点儿饭钱吧。” 白烁说着拉过梵樾一起卖可怜。 纸人原本眼皮子都懒得朝白烁抬,一不留神小细眼对上了少年清冷的眼,也不知怎的,心底一激灵,歪着的纸身都坐直了。 他“吧嗒吧嗒”又吸了两口,老不情愿吐出两个圈:“好吧,我瞅你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二十五颗……” 白烁还要还价,纸人一个眼刀扫来:“三界各宫各殿各山门主子的真元画像,可不是好得的。白道长,咱这做的也是舔血的买卖,二十五就二十五,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了。” “好,成交!东西给我。” 纸人见谈妥,掌中出现一幅带着灵气的卷轴,朝白烁扔去:“给,这次是昆仑掌门的。” 白烁利落地收好画像,迅速把柜台上的十颗灵珠朝纸人一推,拉着梵樾就跑。 “纸掌柜,这回先给十颗,欠您十五颗,下个月再给您补上。” 白烁的声音还在屋里回荡,人已经跑出八里远。纸人噎个半死,八字胡差点翘到天上去。 哪里来的小女娃,比他老纸还抠! 纸掌柜做了几百年买卖,顺风阁买卖三界消息,还是头一回做这种生意。竟有人专门买三界大佬的真元画像,这玩意儿能干啥,难不成她挑媳妇啊? 纸人吐了口烟,伸出玉烟杆刚准备把那十颗灵珠扒拉到怀里,一颗斗大的夜明珠就被扔在了柜台上。 纸人手忙脚乱地抱起夜明珠,纸糊的身子差点被明珠给压弯了。 “顺风阁?”来人冷声问。 “是是是,君上想买什么消息?”纸人抱着明珠,褶子脸堆满了笑意。 “本君要寻一种人。” “什么人?” “会算命的。” 纸人一愣,眯成一条缝的眼望着白烁跑走的方向,愉悦地吐出了两个圈。 “好说,君上,还真有。” 妖界,极北之境,皓月殿。 正殿大门紧闭,藏山在殿里来回走,丈高的身躯踩得石板瑟瑟发抖。 “山兜子,别转了,转得我眼都花了。”一个女君双手抱胸靠在殿门口的柱子旁,打了个哈欠。女君轮廓极为深邃,眉眼锋利,她比寻常的女妖君高出半个头,身上的煞气一丁点都不比藏山少,却极不协调地穿着一身淡柔的鹅黄长裙。 “妖界都找遍了,不见主人。”藏山嗡嗡开口,震得殿里灰尘扑扑。 女君打了个喷嚏:“废话,他要是这么好找,还做什么皓月殿之主,说不定是溜出去玩了,你甭瞎操心了。” “主人出事了。”藏山皱眉,摇头,“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连你都感觉不到?”女妖君神色一正,摸了摸下巴,“不能够啊,殿主可是半神,他要是死了,三界必有异象,哪会这么风平浪静?” 藏山脸上的怒气刚升腾出来,女妖君朝案桌上的东西努了努嘴:“问问这只猪,它准知道。” 案桌上,木猪靠着龙二驴正睡得香甜无比。 藏山疑惑,女妖君轻哼:“要是殿主真出了事,它还能在这儿做春秋大梦?” 案桌上猪耳朵动了动,被女妖君抓了个正着,正准备掀开眼皮子,就被人扭着耳朵悬在了半空。 “别装睡了,死猪,殿主到底去哪儿了?” 木猪四只小短腿悬在半空,使劲扑腾:“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铁疙瘩你快把我放下来!” “闭嘴,老娘是女人,又不是男的。” “我怎么知道,他几十岁的人了,我又不是他娘……” “瑱宇和常泉都去了凤岛,要是梧桐武宴结束前殿主还不出现,你觉得瑱宇那玩意儿能不趁机掀了咱们皓月殿,抢走聚妖幡?妖虎一族已经被他灭了。” 木猪小短腿一僵,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妖虎一族被灭了?” 木猪一向没心没肺,女妖君竟罕见地从这只猪的大眼里看到了一丝伤感。她捏着猪耳朵的手一松,木猪趁机飞到半空中。 “怎么?你有熟人?”这来历成迷的猪,莫不是和妖虎一族有什么瓜葛? “我只来得及救出几个幼崽,在后殿里养着呢。” 一听森简还剩了点香火,木猪又恢复常态。万古岁月,盛衰消亡乃是常事。 它飞回案桌上踩着小木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见女妖君举着铁手又要扑上来,木猪连忙开口,“不过我知道,找到一个人,就能找到他。” 说罢,殿里一铁一山齐刷刷看向木猪。 白烁蹲在院子前,扒拉着两个铜板,苦哈哈望着梵樾。 “徒儿,灵珠花完了,今儿又得啃红薯了。” 这是南海城最西边的地儿,附近都是破烂的茅草屋,是白烁用一颗低等灵药从地主周扒皮那儿换来的。 茅屋简陋,却十分干净,梵樾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齐整。 少年光着膀子正劈好柴火,一听白烁垂头丧气的声音,连忙将干草一掀,露出了里头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鸡。 那鸡被一块破布塞着嘴,怒发冲冠瞪着两人。 白烁两眼放光:“哪儿来的?” 梵樾朝南处使了个眼色。小院南边百十来米处,也有个茅草屋,里头住着一户打铁的,户主是个女半仙,叫花红,是远近闻名的暴脾气,打得一副好铁,养得一手好鸡。 白烁两师徒半月里有十天都囊中羞涩,隔三岔五就去隔壁偷鸡打秋风,有次被花红逮着,追了白烁半条街,从此白烁送她诨号“花大铁”,两人出了名地不对付。 白烁立马会意,蹑手蹑脚朝隔壁的茅草屋望了望,心有余悸:“没被花大铁瞧见吧?” 梵樾连忙摇头。 “好徒儿!”白烁咧嘴一笑,摸了摸肚子,“今晚叫花鸡走起!快,干上!咯,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