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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后女建筑师褚昭然加班猝死,穿越成了祁国公长孙女汝宁县主。
第1章当众退亲乾化十三年四月初十,天气还未完全转暖,京城的寒风尚能通过夹棉的冬衣吹得人打哆嗦。祁国公府内,国公夫人魏氏正和三房夫人萧氏窝在花厅说笑打发时间,丫鬟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好啦!陈 举人上门退亲来了!带了好多人在府门前闹起来了!”三房夫人瞬间没了笑容,这陈举人可是她女儿的未婚夫婿!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脸上血色全无,颤抖声音道:“这该如何是好!这样大张旗鼓,昭然以后怎么做人啊!”国公夫人魏氏放下手中的物件,站起身对着满院的仆役,当机立断道:“怎会在府门外闹起来?快把人请进来!再派人看看 国公爷下朝了没有,给国公爷……”“他不可能进来。陈麟这般大张旗鼓,是想借着退亲一事叫全京城人看我笑话。不达目的他怎会罢休。”顺着声音,就见一个俏丽的少女灵动蹁跹地沿着游廊走了过来,将魏氏的话直接打断。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被退婚的主角——褚昭然。“两位长辈莫急,既打上门来,且叫我亲自会一会!”说罢,褚昭然转头快步朝外走去。就听见身后萧氏高呼:“回来!你一个孩子怎好独个儿面对这种事!”褚昭然装作没有听到。想当初她加班猝死,再一睁眼,变成婴孩来到这异世,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两辈子加起来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个借退亲打压人的渣男,她分分钟收拾了!祁国公府大门前,此时十几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正放开嗓子齐声喊道:“褚家大娘,性格乖张,不通文墨,胆小怕事,非贤妻之选。今日江南陈家三郎特来退亲!”这样大声吵嚷之下,不但引来不少路人,连隔壁镇国公府的下人都跑了出来。一时之间,国公府门前聚集了好多人。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奇怪地问:“褚家大娘?那不是京城第一美人汝宁县主吗?怎的会被未婚夫这般羞辱?”“这第一美人不假,可也是京城第一怕死鬼,美则美矣,毫无新意!”“怎么讲?怎么讲?”“这汝宁县主,曾传有两不原则:一,骑马射箭登高望远,这样危险的事情不做。二,凡有水的,在高处的,这样危险的场所不去!而且十几年如一日,从无例外……”众人正说着,公府侧门被打开。褚昭然款款走了出来,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闹事的家丁前面那辆平顶独驾小车。车帘掀起,车上坐着一清秀男子,男子正是汝宁县主的未婚夫——举人陈麟。此刻陈麟正抬眼看着国公府门前那块金字牌匾——祁国公府,先帝御笔亲书的四个字。京城公府十余座,有此殊荣的唯有祁国公府一份,何等辉煌。可惜,自三年前,两朝元老,一朝帝师的老祁国公故去。国公府分成了三支,老大武将出身奉命镇守边关,老二作为嫡长子继承家业,与老二一母同胞的老三则在工部混着。兄弟三人,比不上老祁国公一人的圣眷,公府的荣光一日比一日黯淡……昔日看着那块匾额无限憧憬的陈麟,此时则满脸不屑与嘲讽。今日事成,这破落公府他再不放在眼里。陈麟沉浸在思绪中无法自拔,周遭看客却被身穿月白对襟 长裙的褚昭然美到失了神。那模样,虽没有半分 粉黛装饰,却宛若神仙妃子。美人在前,众人再没了指摘批判,恨不得自己代替那陈举人娶了佳人。陈麟虽不是第一次见到褚昭然那张美艳的脸,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漏了半分。如果不是为了攀上更高的枝,他还真舍不得退亲。褚昭然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马车和随从,轻轻抬手,对身后的家丁下令道,“把他们拿下!”手拿棍棒绳索的家丁鱼贯而出,没给那些扯着嗓子大喊的随从一点反应的机会,干脆利落地将他们绑了起来。见状,陈麟大喊道:“褚昭然你要做什么?以权压人吗?你信不信我去有司衙门那里告你去!”褚昭然哼了一声,“我乃朝廷亲封的二品县主,这些人直呼我名讳,诋毁我声誉,以下犯上。按照我朝律法,我有权压送他们见官。陈举人熟读律法,不会不知道吧?”说完,对着家丁扬了扬下巴,“带走!”周围鸦雀无声。在场的看客,任谁都没想到,被人当众退婚的褚昭然非但没有羞愧到躲在府里不敢见人,反而大刀阔斧地治起罪来。这样彪悍的女子,还是京城传说的第一怕死鬼吗?陈麟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拦住公府家丁的去路。“褚昭然,若是这些话是凭空捏造,你自可以将他们送到衙门。但他们所言,哪一句不是你的真实写照?”他伸出手,一一细数起来。“先说胆小怕事,你那大名鼎鼎的两不原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京城贵女喜欢诗会,常常以文会友,而你常年躲在府里,只知吃吃喝喝,未见你作出半篇诗文。你敢说自己不是不通文墨吗?至于性格……作为你未婚夫婿,我难道还不了解吗?”几句话的功夫看热闹的人又多了不少,顶着众人各种打量的目光,褚昭然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既列举出来,我不一一辩驳了去,倒显得我 心虚了。”说着,她昂首挺胸,端出世家贵女的仪态。“我有所谓两不原则不假,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父母生养我一场不易,我珍惜性命何错之有?祁国公府以书香传家,家中仆役皆通文墨。陈举人只在长辈见证下与我见过几面,不曾目睹我习字作文。仅凭未见我文章,就妄断我不通文墨难以立足吧?至于你所谓第三点……”褚昭然故意顿了顿,玩味一笑,“你连我是否读书习文都不知道,还敢笃定我性格如何吗?”话音落下她收敛脸上的笑意,对家丁扬手,“送去有司衙门,谁若阻拦便是共犯,一起押走!”陈麟站在原地,看着公府的家丁把人扭送走,双手化掌为拳,以此平稳自己的心态。他倒是低估了褚昭然,一个向来沉默寡言之人,竟能如此巧言善辩,倒叫她占了上风!褚昭然居高临下,清楚地看到陈麟的眼睛在滴溜溜乱转,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她也不急,静静地陈麟下一步动作。“这男女婚事,讲究你情我愿。这两情相悦喜结连理是佳话。可,好聚好散也是佳话。就拿昭平公主和辅国大将军来说……”陈麟造谣不成,换了招数,准备引前人典故。可他刚提起个话头,就被褚昭然厉声呵住。“住口!昭平公主和辅国大将军当年退婚,是辅国大将军东征不知归期,害怕公主受生离死别之苦。两人有商有量地处理了这桩婚事,自然可成佳话。而你——”褚昭然故意拖长音调,冲陈麟冷冷一笑。“不告知家中长辈,贸然将长辈定下的亲事推翻,此为不孝之举!不顾脸面在门外吵嚷,将退婚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是对我祁国公府不敬之意!纵仆诽谤,毁我声誉,行不义之事!如此不孝不敬不义,如何能与公主和将军之事相提并论?”“说得好!”褚昭然这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叫看热闹的众人忍不住拍案叫绝。看热闹归看热闹,孰对孰错他们还是分得清的!眼瞧舆论开始倒向自己这边,褚昭然嘴角慢慢上扬。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 甲胄声,由远及近……“传圣人口谕: 工部侍郎褚湛疏于职守,致 河南道堤坝坍塌,弃万千百姓性命于不顾,即刻压送回京问罪,祁国公府就地圈禁。”几十个字,短短几句话,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褚昭然身上。自己父亲任职工部侍郎多年,一直勤勉怎么可能落下个疏忽职守的罪名呢?这不到河水泛滥时节,堤坝又怎会突然坍塌呢?第2章险中求生看热闹的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十几个金吾卫,列成两队朝他们走来,中间是早上祁国公出门乘坐的马车。他们在公府门前缓缓停下,马车帘被人撩起,祁国公褚泽面如死灰地从车上下来。两队金吾卫一队在大门前站定,另一队朝后巷走去……为首的 锦衣卫站在公府门前,又重复了一遍:“传圣人口谕:工部侍郎褚湛疏于职守,致河南道堤坝坍塌,弃万千百姓性命于不顾,即刻压送回京问罪,祁国公府就地圈禁。”褚昭然这才反应过来,前世今生她见过听过被圈禁的场景,一幕幕地闪现在她脑海。恐慌好似黑云一般将她笼罩起来,瞬间脸上血色全无,她惊恐又茫然地看向四周——表情严肃的金吾卫,面露欣喜的陈麟,甚至是看戏的吃瓜群众……最后,她在褚泽身上停了下来,下一秒,她自台阶而下,飞快地跑到褚泽身边。褚泽脸色依旧难看,但还是勉强对褚昭然扯出一个笑容,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拍,“没事的,别怕。”很神奇,明明褚泽的安慰那么简单,可褚昭然竟然真的没那么害怕了,空白的大脑意识开始回拢。眼下,退婚什么的都放一边吧,回府商量接下来的对策才是要紧事。褚泽应该和她的想法一致,两人很默契地朝大门走去。可陈麟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呢?他可是信誓旦旦向某个贵人打过包票:今日他一定会让褚昭然脸上蒙羞,成为笑柄。“刷~”的一声,他学着文人雅士的模样,将手里的折扇展开,不嫌春寒料峭地扇着。“汝宁县主留步。无论如何,今日退婚一事也该有个结果不是?”褚昭然转过身,“退婚可以,但当初是你江南陈氏亲自登门求亲,要退也需由你家长辈备好礼好声好气地先道歉再谈。”“道歉?”陈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们国公府需要什么道歉?先前我想着给国公府留些脸面,随便找个理由把婚事退了就好。可如今褚湛竟做出这等恶劣之事,我也没什么好替你等遮掩的了!你们国公府表面门第清高,一副名门望族之态。背地里沽名钓誉、欺世盗名。我江南陈氏耻于与此家族为伍。”“陈举人!说话要讲证据!”褚泽黑着脸,锐利的双眸中带着摄人的寒意。这个常年一派温和之姿的中年男子蓦然爆发出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气势,震慑得陈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想到为了泼天的富贵荣华,他又恶胆丛生:“要什么证据?褚湛的事情摆在那里,子效父,老国公……”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就被人重重地甩了一巴掌,五指立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脸上。褚昭然握着有些发麻的手,眼底冒起一层火焰:“无耻小人!我祖父当年对你倾尽心血,日日带在身边教导。你非但不感念他老人家的提携之恩,竟无端诽谤污蔑他老人家清誉!”陈麟先被当众打脸,只觉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之下就要冲过去还褚昭然一个耳光!谁料褚昭然早有预料,转手拔出就近金吾卫的佩刀,刀尖直接抵在陈麟脖颈上。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唯有祁国公褚泽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任由褚昭然施为。几个金吾卫就要走上前,试图从褚昭然手里夺回佩刀。褚昭然见状大喝道:“我国公府还没倒呢!祖父还是一代帝师!有我等后人存世一日便不许任何人诽谤污蔑他老人家!今日之事你们大可向圣人禀告,有何处罚我一并承担。”几个金吾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为首之人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褚昭然的作为。没人阻止,褚昭然握着刀的手微微向前,刀锋所抵之处出现一道血痕。细小的血珠顺着陈麟皮肤一路向下,恐惧伴着脖颈处的疼痛袭来,原本面目狰狞凶恶的他哭丧着脸,声音颤抖着开口求饶道:“褚……”原本想直呼褚昭然姓名的陈麟改口道:“县主,县主,小人言辞不当,还请饶命啊。”“你先前所言可敢当着 御史的面再说一次,让他们评判一下?”陈麟比谁都清楚方才的话是个什么分量,他是一时忘形才把老国公都牵连其中。看着宛如 鹌鹑的陈麟,褚昭然厉色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与你有婚约才是辱了我祁国公府的门楣!”说着,她从袖中取出当日定亲两家交换的玉佩,抛给对方。“信物还你!以后你我再无干系。叫我再听到你侮辱我家长辈,定不轻饶!”她握刀的手又添了几分力道、刀刃往下又压了几毫,眼睛和陈麟那充满惧意的眼睛对视着,“听明白了吗?”怒意在褚昭然脸上并没显得狰狞,反倒是多了些摄魂夺魄的冷艳,之前是如何高贵的神仙妃子、现下便如狠辣的夺命妖姬,不论哪个她,都美得不可方物。陈麟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回道。“听、听明白了。”闻言,褚昭然将刀稍稍离陈麟的脖子远了几分,“东西拿来就滚!”“啊?”陈麟有些茫然,不明白褚昭然要什么东西,但被吓破胆的他又不敢问对方。许久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枚白玉,扬手就要丢过去,就见褚昭然手里的刀往前伸了一寸,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见状,他缩了缩脖子,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将玉佩递了过去。褚昭然接过,没有再理会对方。将手中的刀还给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的金吾卫,对着几人深深一福,“今日多谢诸位。”几人哪敢真受她的礼,都侧身躲过。祁国公褚泽适时出声,“闹够了就回吧!”褚昭然没有异议,两人抬头挺胸不见半分落魄之意,泰然自若地回了府。朱红大门被合上,众看客见没了热闹,三三两两各自散去。唯有陈麟捂着脖子站在原地四处找寻着什么,终于在不远处巷口看到一架熟悉的华盖马车,他挤出一个笑容,跑了过去。“郡主……”刚走到跟前,马车突然被人催促着疾驰而去。陈麟满腹谗言伴着风又回到了肚子里……此时,国公府内的叔侄俩看着立刻被人关上的大门,顿时沮丧起来。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一个问题——今日之后,祁国公府还能再重见天日吗?“公爷!”褚昭然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国公夫人魏氏走了过来,看样子一直等候在此,除了她前院空空荡荡再无其他人,仆役们应是都被她撵回屋子里了。只是一直和她在一处的母亲呢?没等她开口寻问,魏氏像是读懂她的眼神,“你母亲刚刚听到陛下口谕,便急的晕了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见褚昭然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魏氏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放心,人当时已经醒了,只是还有些虚弱。越是特殊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听到母亲醒过来,褚昭然几乎跳出来的心才又回到原本的位置,她努力平复了心绪,转头看向伯父。“我父亲一事,伯父可知道更多细节?”第3章绝处逢生褚泽剑眉微蹙,有些迟疑。如今家中连个能和他一同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自己这个侄女倒是素有成算……只可惜,是个女孩子。魏氏心细如发,不用多想便知自家相公的顾虑,她斟酌了片刻,柔声劝道:“公爷不妨说说吧?旁人也就罢了,昭然自幼聪慧,常跟随公爹出入书房,也算见识过朝堂之事。今日面对陈麟她的表现可圈可点……依妾身愚见,比京城不少公子都能干呢。”事关家族,魏氏也想了解一二。但她深知相公为人、不愿妇人多了解朝堂之事。唯能让他有所松动的便是褚昭然了。褚泽觉得魏氏的话不无道理,“今日朝堂突然传来的消息,圣人当时便派三司衙门的人前去调查,并且把涉事官员带回京城审问。”这“涉事官员”不用多问,自是负责督建的工部侍郎褚湛——褚昭然的父亲。褚昭然没有做声,一条胳膊环抱胸前、另一条手肘搭在上面,手不自觉放在唇边,有意无意地用牙齿啃着手指甲。这是她上辈子延续下来的习惯——每当她遇到需要大量动脑的时候,就下意识啃咬东西。 手指甲、笔杆都可能成为对象。她爹是个实干派,在 工部兢兢业业了十几年,成天和建筑工程这些事情打交道。如今不在汛期,是不可能叫堤坝出现突然坍塌的情况。况且,堤坝是在修建过程坍塌,而非建成后遇上决堤,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亡情况。圣人就算怒极,也没有将整个国公府都圈禁的道理……她担心这事有人在借题发挥推波助澜。要是 三司衙门的人被收买,不好好查明真相。圣人金口玉言在先,没有铁证证明褚湛无辜的话,他疏忽职守的罪名就被坐实了。全府上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就真的完了。褚泽自己对这件事束手无策,也没指望褚昭然能有什么办法,拍了拍褚昭然的肩膀道:“你父亲做事向来严谨,这事应该和他没有多少干系。有三司衙门的人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这话既是在宽慰褚昭然,也是在安抚他自己。褚昭然看向自家伯父,以前怎得没发现自家这个伯父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见两位长辈沉默不语,她又接着道:“既然事情透着古怪,我们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出击,先一步找到证据……”褚昭然话还没说完,就被褚泽打断了话。“你祖父是两朝元老、一朝帝师,圣眷素厚,凭着他老人家的面子,圣人不会要了你父亲性命的。你父亲的事看似凶险,实则还有转机。”“若是圣人顾忌祖父的面子,怎会将我们直接圈禁?”褚昭然脱口而出的话叫在场几人脸色大变。“住口!”褚泽低喝阻止。这个侄女就是太有主见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褚昭然丝毫不畏惧,“事实摆在眼前,伯父何必自欺欺人?”说完,她话锋一转劝解道,“形势逼人,与其期许旁人、不如奋力一搏。若是伯父允许,我即刻去皇觉寺找皇后娘娘求她帮忙,允我时间南下,替父寻找证据。”如今敢顶着圣人盛怒,帮她们求情争取时间的,只有曾经代理过朝政,前不久还朝回归内庭的皇后娘娘了。褚泽沉着脸没有说话,一旁的魏氏若有所思,喃喃道“圣人下旨国公府所有人不得外出……”这一点褚昭然早就想到了。托一个爱翻墙少年的福,她知道怎么出去。“我们府虽被金吾卫围起来了,但我们隔壁镇国公两府院落呈交错之形,翻过我院墙就是镇国公府的后花园,墙根底有处狗洞。”她顿了顿,接着道:“从那里出去,既不惊动镇国公府、又能避开金吾卫的巡逻。到时我乔装出门直奔皇觉寺。若是顺利见到皇后娘娘则万事大吉;若是不顺利,只当我是私自行动,要问罪或是下狱都由我一人承担。”“胡闹!”一女子突然厉声喝止。几人抬头,就见三夫人萧氏去而复返,她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褚昭然的冒险之言。“你父亲的事情固然要紧……”可也没道理叫你一个孩子以命相搏的。萧氏情急之下,险些把后半句脱口而出,好在顾忌着二伯一家及时收住了。褚昭然怎会不知母亲的意思?她走向前,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宽慰道:“母亲放心,你和皇后娘娘是同父姐妹,有外祖父的面子在,娘娘就算不肯相帮、也不至于将女儿送进大理寺监牢的。何况……”褚昭然认真地强调:“女儿有把握劝说皇后娘娘相助。”闻言褚泽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有多大把握?”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目光炯炯地望向褚昭然。褚昭然默默伸手,五指张开。五成把握啊!几人顿时有些泄气,一个个宛如霜打的茄子,都蔫儿了。唯独褚昭然,仍旧昂首挺胸,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萧氏劝道,“只有五成把握未免太少了些,还是从长计议吧。”褚昭然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北边的一棵长得特别高大的石榴树——这棵树还是褚昭然的祖父老祁国公年少时种下的。褚昭然幼时,常被老祁国公带在树下玩耍。看着它,就像看到那段时光一般。“事关家人,就算一成把握也该奋力一搏,何况有五成,拼死一搏又如何?”褚昭然这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有当年梅山危机时,老国公激励阖族时的风范。“不愧是你祖父亲自教养出来的,年纪轻轻这般气魄,甚好!”褚泽拍了拍她的肩,略带遗憾地感慨道。当年他老人家一袭玄衣、傲然立世,尽显文人风骨。而今,在褚昭然一个二九年华的姑娘身上再现风采。褚昭然闻言一喜,以为伯父这是要支持自己的决定了。谁料对方话锋一转,十分干脆地否定了她:“心是好的,但这件事我不同意。”“为什么?”褚昭然不明白,明明她已经分析地很到位了。“没有为什么。”褚泽很是强硬地压下,作为家主,他不可能拿阖族性命去赌。褚昭然还想再劝,就见褚泽摆了摆手,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朝正院走去。魏氏后脚跟着离去。离去前,握着褚昭然的手说:“伯母知道你心急,但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看着国公夫妇的背影,褚昭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横竖她已经做好顶着所有反对声音背水一战的准备了。褚昭然告别母亲,朝着自己院子走去。萧氏只当她今日心绪受挫,回房缓解情绪了,殊不知褚昭然前脚回到自己的小院,后脚就火急火燎招呼自己的丫鬟收拾行李。带着足够的钱财,换好男装后,她留下书信便按照计划出了府。什么从长计议,留给别人吧!人间四月,十殿轮回王千秋之日,褚昭然踏入到 荥阳郡内——这便是河南道堤坝坍塌的事发地、也是抄近道赶往皇觉寺的必经之路。时间紧急,她来不及找客栈休整,决定直奔堤坝残垣探看一番、再去寻皇后娘娘。见到堤坝的那一刻,褚昭然傻了!坍塌的比她想象的还严重,放眼看去,没有一块完整的承重结构。这……找线索的难度大多了。在她郁闷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已经定亲的汝宁县主嘛!”声音陌生中又透着熟悉,褚昭然有些奇怪,这个地方不该有认识她的人才是。第4章故人褚昭然转过头,就见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斜倚在树干上,两手交叉叠在胸前,姿态慵懒随性。见她转过头,少年直起身昂首阔步朝她走来。晨曦光彩下,一个挺拔的身影迎着阳光而来。衣决随着微风飘动,彰显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由远及近,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褚昭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在这里遇上隔壁镇国公府镇国公和长公主的幼子——慕云琅。这小子自幼无法无天,时常惹得镇国公举着棍子追着打,有次为了逃命翻墙躲到自己院子里。褚昭然想拒绝,但看着像年画娃娃一般眉眼精致的小朋友,她没舍得。就这样,她的院子成了慕云琅的避难所;慕云琅成了她看着长大的小朋友。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三年前她和陈麟订下婚约当夜,慕云琅跑来告白!直到现在褚昭然都还记得那夜的风将她吹得有多凌乱——我拿你当晚辈,你他喵的想娶我?弟弟,姐姐比你大好多好不好。褚昭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可能拒绝的有点狠……自那之后,褚昭然再没见过慕云琅,只听说他离开了京城。想不到,再见面少年长得这么出众,简直吊打内娱小鲜肉!褚昭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连日奔波下衣服满是尘土不说,下摆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隐隐露出白色的裤脚,不用照镜子都知此刻怎一个狼狈模样。这场面,就像是被拒绝的王子和落魄灰姑娘重逢的画面……褚昭然心里一阵发毛,她怎么会往怎么恶俗的方向联想。褚昭然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样被慕云琅看在眼里,原本少年不自觉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眼底欣喜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随即嘲讽语气加满,“三年未见,汝宁县主风采可不如当年。你那个未婚夫呢?当初走得急,忘了看看我是输在什么人物手里。叫你连多年情分都不顾了。”褚昭然伸手扶额,有些无奈地想:这深闺怨妇的口吻,别是还想吊在自己这棵歪脖树上吧?不行不行,她得引导少年“迷途知返”。就在她准备开口时,慕云琅却先一步有了动作。他稍稍俯身,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拖着尾音的调子带着微微戏谑,“以为我还喜欢你?”少年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春风拂到褚昭然的脸上,好似三年前那晚的风再次席卷而来。叫她没来由地乱了呼吸。“儿时戏言,我可不曾放在心上。”少年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顿时将褚昭然面前的风驱散,她松了一口气。看着直起身的少年,十分欣慰地想要拍拍慕云琅的头——没拍到。这小子窜得太猛,最后只能改为拍拍这小子的肩膀。“不放在心上才好!我也不曾放在心上过。”慕云琅偏头,只看到肩头迅速移开的残影,眉心紧皱。饶是预料到褚昭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他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闷。好半天,才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这才发现,褚昭然已经在十几步开外的一处河堤残垣旁了。腿比恼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褚昭然身后了。看着她用套绳在断裂的河堤上,来来回回地比划,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薄木板上记着数字。奇奇怪怪的字符,慕云琅一个都没看懂。“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此地吗?”褚昭然头也不抬,“这是你的自由,我为何要问?”慕云琅气到无言,这个褚昭然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气归气,他拿褚昭然没有半点办法,毕竟褚昭然更不解风情的事,他都见识过了。“我来给你帮忙。”慕云琅自己给出答案。这回,褚昭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好看的 桃花眼微微眯起。仿佛在问:不是不喜欢我了吗?面对褚昭然探究的目光,慕云琅抬手摸了摸鼻头,略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们两家比邻而居,老国公又是我舅舅和母亲的授业之师。我听说褚叔父的事时,恰好路过此地,便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褚昭然站起身,哥俩好一般地拍了拍慕云琅的胳膊,“有心了。”慕云琅还等她下一句话,结果她说完这句,人就转身走向下一个断裂的河堤了!没了?看着褚昭然专注研究断堤的背影,慕云琅忍不住在心底咆哮:这合理吗?!谁听闻旁人千里迢迢前来相助,不该感动到投怀送抱吗?一句“有心”就没了?!慕云琅十分不甘心地追了上去,“你就没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褚昭然摇摇头。她上辈子是一名建筑师,对这堤坝多少有些了解。这堤坝,建在河流两岸由土石夯实而成的,叫堤,又称为河堤。横跨两岸,建在河床上的是坝,也称大坝。现在岸上河堤部分受损程度较小,可以很清楚地测量出数据,和她当时从父亲那儿抄绘的图纸数据一样。可以排除结构数据的问题,至于建造时夯土有没有问题,得找经验老道的匠人确认。整个堤坝,最严重的在大坝,原本修建大坝的位置,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想得到结构数据,得下水……想到这样,褚昭然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冲着慕云琅勾了勾手,“兄台,下个水?”慕云琅看看波光粼粼看不见底的河水,看看浅笑盼兮的褚昭然,差点就答应了。奈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苦着脸,十分纠结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凫水!”褚昭然撇撇嘴,“我想着三年未见,说不准你脱胎换骨,学会这项技能了呢。”慕云琅被噎得红了俊颜,没好气地道:“对不住,让你失望了!”“知道就好,靠边!”靠不了别人,只是她凭着三脚猫的本事下水了。褚昭然干脆利落地把靴子脱下来,运一口气,就要往河里跳。她人还没出去就被慕云琅一把拽住了胳膊,“你疯了?你之前连水边都不肯去……现在是准备以身献祭、替父伸冤吗?”褚昭然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略有些嫌弃地道:“我怕水,不代表我不会水。”慕云琅皱着眉,仍旧一脸担忧,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褚昭然欲哭无泪,这人设立的太好也是个问题。当初她穿越过来,发现这二次投胎的技能点实在太满,无论是祖父还是外祖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父族母族在京城的势力都首屈一指,原身还得皇后亲封县主的爵位。凭着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种身份最容易遭遇来自宫斗或是宅斗的危险,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新生命,褚昭然制定了后来被广为流传的“两不原则”。私底下,默默在诸如游泳、骑射上下功夫,以预防不时之需。但这前因后果,实在不好解释给慕云琅听。想了想,褚昭然用手掰开慕云琅的手指,将他往旁边推了推,“我是京城第一怕死鬼,绝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你且瞧好了。”说完,她在原地开始做拉伸运动。简单活动身体后,双手合拢举过头顶,以鱼跃的姿势,头朝下入水。朝着大坝方向游去。 大坝整个部分,塌的塌陷的陷,形成一大片断壁残垣,褚昭然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底,她得看看水底的情况,好确认到底是坝基还是坝体出了问题。岸上,慕云琅看着褚昭然整个人钻进水里,眉毛皱在一起,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探着脖子想要看到褚昭然的情况。可水面宽阔,除了泛起的涟漪,未见她的身影。慕云琅的心整个揪在一团,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水下,褚昭然简单检查了一下大坝的情况,游到一处尚能看出是坝基承重的墙体部分,她想推测一下结构。她前前后后测了几次坝基各个部分的尺寸,和原来图纸上的分毫不差。可见不是尺寸上出了问题……褚昭然还想再探究,但肺部的氧气已经到了极限,她只能先浮出水面,换口气。水下绕了几圈不知方位的她,探出头,才发现自己此时离下水的岸边没有多远距离。就见慕云琅神情紧张地盯着水面,见到自己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可旋即,他笑容缰在脸上,瞳孔瞬间睁大,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第5章遇袭褚昭然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到慕云琅冲着她一个飞扑,整个人砸进水里,正好落在她的身边,拉着她一把没入水中。褚昭然一个不防,连呛了好几口水,刚要破口大骂慕云琅这个旱鸭子不讲武德,就看到水中密密麻麻十几支寒箭将她二人落水之处齐齐笼罩……刚刚慕云琅要是稍晚一步,只怕她现在已经变成个刺猬了。慕云琅一入水就乱了套,口鼻不断有灌进的水,窒息感令他意识渐渐模糊,出于本能还拼命地攀扯着褚昭然。旱鸭子就别胡乱扑腾了啊。褚昭然心里的话慕云琅是一句都感应不到,他动了动嘴,仿佛在说“别怕”,人就像只没了泡泡的傻鱼沉没下去。用命献祭救她呢么?褚昭然试图从慕云琅怀里挣脱出来,可她越挣脱,对方就越用力。再这样下去,他们俩都得玩儿完。没办法,褚昭然只好伸手在对方胳肢窝的软肉处微微一拧。慕云琅感觉到疼痛,手臂往回缩了一下,褚昭然趁机像一条鱼儿般滑了出去,绕到对方背后,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拖抱住他,一只手奋力划水、三两下到大坝旁边,借着残垣遮掩两人身形,总算是上了岸。期间不断有箭矢朝他们飞来,有几支甚至擦脸而过。直到背靠破损的坝体,褚昭然才松了一口气,她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痛意,急急忙忙检查慕云琅的情况。就见他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如纸,水珠顺着脸颊、鼻梁一路滑过喉结,滑入到微微敞开的领口里……一连唤了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褚昭然心道一句不好,这是被呛过去了!得赶快抢救。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就见两岸各站着十几个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大阵仗?好在她在慕云琅下水的一侧岸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慕云琅的贴身小厮慕青。是自己人!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水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有自己人,也有背着弩箭想要她命的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褚昭然忙不迭拖着慕云琅朝自己人游去,他们距离近没几下就迎了过来,为首的慕青接过慕云琅,其余人迅速将她们仨围成一个圈,护在中间。河对岸还有没来得及下水的杀手,见状隔空向他们射来弩箭。漫天而来的箭雨,叫水中众人都手忙脚乱起来。褚昭然大声喊道:“小心!”慕青则高呼:“保护两位主子!”水中施展不开,众人只得以身体相护,有人来不及躲闪被弩箭射到,鲜血在水中晕染开。褚昭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上岸,避免更大伤亡。她托着慕云琅拼命朝岸边游。好不容易上了岸,有人精疲力竭,有人伤痕累累,还有人……昏迷不醒。慕云琅此刻已经是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状态了。褚昭然让慕青将他头朝上放到平坦的地方,自己跪立在他身侧,用手在他胸口比划了一下。找准位置后,左手叠在右手上,十指交叉,掌根紧贴上去。连续按压了三十次后,手从对方胸口移到脑袋处,一手压前额,一手提下颚,确认气道里没有异物以后。压着前额的手,该捏住慕云琅的鼻孔,俯下身,嘴唇包住他那没有血色的嘴唇。慕青眼睛瞪得像铜铃,心中大骇:现在是什么情况?汝宁县主趁他们家公子昏迷轻薄他?可是现在不是该先救他们公子么,人命关天啊!慕青默默走到褚昭然身边,“那个,县主……”褚昭然的注意力全在慕云琅身上,没有注意到一旁慕青的小心思。她连续吹气五次后,又该对慕云琅进行胸部按压……如此反复了三五次,慕青发现自家主子的眼球在动,激动地大喊:“醒了!公子醒了!”彼时,褚昭然正嘴唇对着嘴唇在给慕云琅做人工呼吸,闻言停止了动作,轻轻拍着他的脸,唤着对方的名字。只见他猛地一呛,哇地吐出好几口水来!褚昭然一下子脱力坐到地上,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打心头涌了上来。慕云琅混沌的意识一点点变得清明,慢慢睁眼见到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的褚昭然。明明是该是很狼狈的模样,可她偏偏好似刚出水的芙蓉,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河水顺着白到发光的脸颊流淌下来。她眼角微微泛红、眸中带水。此情此景,加上嘴唇还留有的少女余温,视觉与触觉的双重袭击下,慕云琅感觉一股热气在身体里翻涌。他张张嘴刚想说话,就被褚昭然用拳头在胸口锤了一拳。褚昭然一边捶一边唾骂:“你有病吗?不会水瞎逞什么能?不要命了吗?”见她气得快要哭了,打人的力道也跟挠痒痒似得一点儿不疼,慕云琅扯出一个笑容,“这不是没死吗?”“你还笑?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褚昭然更气不打一处来,又给了他几拳才过瘾,“你以为你有几条命能这么随意挥霍?”“救你就是在救我的命。”慕云琅云淡风轻道。褚昭然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愣愣地盯着他看。慕云琅抬手握住还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脸上的笑容被他全数收起,认真而虔诚道:“昭昭,这世上除了父母,你是我唯一愿意以身相救之人。”生死之间他早已堪破心中那点别扭,不再想争个高低,口是心非说什么放下对褚昭然感情之类的鬼话,他要坦坦荡荡表明心意。“昭昭,之前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是不想叫你再拒绝我一次。但现在我想通了,昭昭爱你这件事已经刻在我骨子里了,不管过去多久,都是无法改变的。你……”第6章心思突如其来的表白砸得褚昭然头晕眼花,心头闪过一个奇怪的感觉,没来及抓住就一闪而逝。叫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急忙岔开话题,“地上凉,你若是恢复些力气就快起来吧。”说着,匆匆把手从慕云琅手里抽出来,就要从地上爬起,搀扶慕云琅。可不知怎的,她刚刚双脚着地,腿一软就向前倒去,正好扑在慕云琅身上!她的脸刷一下地变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她急忙从慕云琅身上弹开,站在几步外使唤作壁上观半天的慕青,“快去把你家公子扶起来。”慕青小心翼翼凑上前,将他家笑得灿烂的公子,缓缓从地上搀扶起来。慕云琅不敢再逗有些炸毛的某人,转而眺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对岸——早在他们一行人上岸后,那帮不知道哪里来的杀手就撤退了。他双眉紧蹙,眼神中带着少有的戾气。许久才将视线从对岸移到站在四周的护卫们身上。看着他们或多或少带着伤的模样,多少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原地休整疗伤。这个月多加两倍的月钱。”护卫们听到有额外的工钱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慕云琅心中稍微好受些,余光突然扫到正在帮同伴拔箭的侍卫,见人正要将箭矢丢掉时忙开口阻拦,“箭别忙着丢,先收集起来。”不同铁器铺子的打造手法不同,在这些箭矢上花些功夫,说不准能找到些和这般神秘杀手有关的线索。看着侍卫们将箭矢都收集起来,慕云琅这才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偷眼看自己的褚昭然。褚昭然见他看过来,立刻转移视线,欲盖弥彰地四处乱看。慕云琅眼波流转,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褚昭然先发制人,自认为扮做恶狠狠的模样,威胁强调道:“我先声明,你救我一回,我也救你一回,咱俩扯平互不相欠啊!”殊不知她刚刚哭过的双眼还带着湿漉漉的水花,眼眶微微泛红,眼底未见几丝凶狠的眼神,带着些小女儿家撒泼耍浑的娇嗔意味。慕云琅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掩盖住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点头答应。突然,余光撇到褚昭然胳膊处一处可疑的红色,按捺不住的笑意顿时消散。褚昭然顺着慕云琅的视线看去,就见自己左臂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一片。鲜血裹挟着汗水,顺着手臂流淌下来。“你受伤了?”慕云琅心急之下顾不得避嫌,一手扶起她的胳膊,就要将袖子掀开。速度之快,褚昭然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衣袖被撩起来,天气炎热,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袖子被撩起露出一节莲藕般细腻白皙的手臂。那透着鲜血的绢布在玉臂上显得格外刺眼。“你别动!”感觉到褚昭然挣扎着要将胳膊缩回去,慕云琅微微用力将她钳制住,小心翼翼地解开绢布。一道约五六寸长的伤口露了出来,伤口整整齐齐,应该是刀剑利刃等所致。被水浸泡的缘故,裂开的伤口皮肉微微发白向两侧卷起,露出里面的血肉。看得慕云琅就是一阵蹙眉,垂下的眼睑遮住了他眼底要溢出来的心疼。“慕青,快拿药和绢布来!”慕云琅喊道。几乎话音刚落,慕青就递上了东西——他们这两年跟着慕云琅在外,一直有随身备药的习惯。见慕云琅接过就要给自己上药,褚昭然赶忙出声推脱,“我自己来就行了。”“别动。”慕云琅再次按住,柔声哄道:“我轻轻的,不疼。”褚昭然像是被施了法,怔怔地看着他,任由对方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她的伤口上,一瞬间火辣的刺痛袭来,眼眶顿时蓄满了水花。慕云琅察觉到,微微俯身嘴唇凑到她的伤口上方。丝丝凉风拂过,透过肌肤一路吹到心里,引得她那颗心心在扑通扑通直跳,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她好像在发烧,耳根脖颈都是热乎乎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就是觉得,她想从这个臭小子,不,从这个少年的手掌里挣脱出来。她确实也尝试这么做了,可惜再次被慕云琅“镇压”。“别乱动,马上就好了。”慕云琅柔和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强势。明明少年掐着她手腕的力道不重,可就是像一个铁箍一样烫得她脸颊滚烧。原来男子和女子力量上竟有这般明显的悬殊。她垂眸看着少年精致的侧颜,褪去大半婴儿肥的慕云琅少了几分可爱软萌、多了几分男子的硬朗英气。她不得不承认,慕云琅再不是她心中那个需要庇护的小男孩了。察觉到她的目光,慕云琅勾了勾唇角,小心地用绢布将她的伤口裹好。“伤口有些严重,还是回城里找个大夫瞧瞧吧。”褚昭然皱眉,显然不赞同慕云琅的提议。慕云琅多少猜到她的心思,抬眸劝解道。“我知你为褚叔父担忧,不想浪费时间。可若你千里迢迢而去却因伤势过重垮了,谁能替你行事?那些杀手突然出现下手,必与堤坝坍塌案有关。进城后我们可以拿着他们留下的箭矢去铁铺打听一下线索。”褚昭然并非不听劝之人,痛快点头同意。谁料,慕云琅前一刻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下一刻就嬉皮笑脸嘚瑟起来,欠欠儿地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又成熟又稳重可靠,比你那个文弱未婚夫好上许多?”想起那个上门诋毁自己的前未婚夫,褚昭然先是略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旋即反应过来慕云琅的问题,眉眼舒展,轻笑地说了一句,“那可不,你比他强百倍。”这下轮到慕云琅傻眼了,他愣在那里,好半晌才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四处乱飘,不敢和褚昭然对视。褚昭然有些好笑,这小子如今倒是比过去脸皮薄了不少,要是放在三年前,他现在尾巴能翘到天上去。河畔的风轻轻吹过,穿着湿哒哒衣服的褚昭然不禁打了个哆嗦。见状,慕云琅顾不上别的,快步走到早已被牵来的坐骑前,将自己的披风拿了过来,给褚昭然披在肩上,“荒郊野外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且将就一下。”说完,他转头对着众护卫下令,“迅速整顿,稍后出发!”众人齐齐应了一声,三三两两交替着跑到树林里换衣服。褚昭然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见慕云琅仍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跟过来,催促道,“你快去换衣服,别再受了风寒。”“不急。”慕云琅看着她,“你先和我说说这伤是怎么来的。”第7章皇觉寺褚昭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臂,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事得从我在路上遇到一群马匪说起……”就在距离荥阳郡百十里地的山上,一群凶悍无比的马匪从林子里窜了出来,上来就把褚昭然雇的镖师砍死了。出京城后,褚昭然担心自个儿赶路危险,在临县雇了一队镖师护送。镖师五人皆是同门,一人被杀、剩下几人炸了锅,就要去和马匪们搏命。一群人厮杀在一处,褚昭然不敢乱动,躲在一旁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悄悄地用袖箭补上一击。很快就有马匪注意到她,提着刀就到了褚昭然跟前。褚昭然凭借常年锻炼的身体素质,勉强和对方周旋了几个来回,终不敌。眼瞧着对方的刀就要落下来,情急之下褚昭然只能往旁边的河水里跳。“落水前,我手臂被砍了一刀……原本三四日的脚程,愣是耽搁了七日才赶到堤坝处。”三两句话,褚昭然便将这段经历娓娓道来。然而,她内心的波澜远不止外表所示的平静。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浓郁的血腥气仿佛仍然弥漫在鼻间。作为一个和平年代的现代人,她从未见过、经历过那样血淋淋的场面。那些生命就这样一个个倒在她眼前,甚Ṗṁ至有人是她亲手结束的。当时的局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没有犹豫或害怕的余地,只能为了活命拼尽全力。然而事后,那场景每时每刻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彻夜难眠,就算睡着了也噩梦连连好几日才转好。慕云琅眼见她脸色渐渐苍白,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情不自禁之下,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褚昭然恰在此刻突然抬头,与慕云琅担忧的目光相对,故作逞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没事,都过去了。”慕云琅不想戳破她的伪装,只轻轻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很厉害。”“那是。”褚昭然毫不客气地接受夸奖。下一刻,她手里就被塞进一枚小巧剔透的玉牌。“因缘巧合,从一个高僧手里得到的,如今便宜你了。”说完,慕云琅不等褚昭然反应,逃也似的跑到慕青身边,接过衣服直接走到林子里换衣衫。褚昭然低头看着手里玉牌,久久沉思不语。慕云琅换好衣服后,不再耽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里去。随从们都知道自家公子挑剔,进了城直奔荥阳郡内最大的客栈而去。褚昭然借口折腾数日倍感困乏,连饭都没有吃就回房间了。慕云琅则带着随从们试了试荥阳郡的特色菜肴,并暗暗记下几道符合褚昭然口味的菜。等菜足饭饱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慕云琅困意袭来,回房准备休息。可慕青却突然送来一封信……略略看过后,慕小爷就也睡不着了!而隔壁的褚昭然趁着慕云朗外出用膳的功夫,独自一人偷偷背上包袱、骑马赶去了皇觉寺!抵达后,褚昭然站在山下望着巍峨高耸的皇觉寺,暗暗咬紧牙关……成败在此一举,她必须得见到皇后娘娘!作为皇家寺院,皇觉寺一直有专人看守,寻常百姓不得入内。如今皇后在此,守卫更加严格。要想求见皇后就得自报家门……但褚昭然要是自报家门……就等于自爆,等着她的就是铁门铁锁铁窗泪的命运。好在她看过皇觉寺的堪舆图,知其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山门开在南面,东侧另有一个小门,这两处定是把守的重点。北侧与山壁相连,建筑紧贴山体,她没有特异本领,这一处不用考虑。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西面——一整个高耸的围墙,没有重兵把守。如果找到一处狗洞,她就能顺利进去。当然了,她这多少有碰运气的成分在。但除了赌运气,她别无他法。褚昭然花了些时间,找到巡逻侍卫们的时间间隔,在时间间隔内,沿着墙根摸索,运气好,真叫她在墙角找到一个约莫三五十厘米宽的洞。再之后,她又根据记忆,推测出皇后下榻的院子。一路躲闪着来到院外。院门前有侍卫把守,好在里面的院墙没有寺外围墙高,可以轻松翻墙进来。褚昭然刚跳进来,就把门口晒太阳的韩宫令吓了一跳……直到被押解进了皇后娘娘下榻的卧房,褚昭然心底都在暗暗庆幸:虽然过程艰难,但到底还是顺利进来了!“你私自出府,是要抗旨不遵吗?”正当褚昭然暗自庆幸时,屋里间传来一个冷冰冰略带怒意的声音。“扑通!”褚昭然冲着里间跪下,“臣女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话音落下,再没听到一点声音,安静到就像时间被冻结一般。褚昭然手紧紧捏着衣角,掌心的湿意怎么也擦不尽。不知过了多久,里间终于又传来声音:“进来!”褚昭然应了一声,走进去就见一个身穿黛青色宽袖对襟衫的女子坐在明间窗前的塌上,手里翻看着一本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这样慵懒闲适,宛若看破红尘的世外仙人,和三年期气势逼人的皇后判若两人。见到这样的皇后,褚昭然脑中只有四个字——以退为进。她这是向圣人表示:三年前她的强势,是为震慑朝野不得为之;待还朝后,她还是圣人当年认识的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做戏容易,入戏也不难,难的是入得真切,在没有特定看客的情况下,仍能维持表演。皇后看似专注于书本,实则用余光打量着褚昭然,发生的种种事情已有人向她汇报。难以想象,素来贪生怕死到在全京城出了名的褚昭然,会做出这些举动来。“皇觉寺守卫重重,你是如何进来的?”“钻狗洞……”褚昭然瓮声答道。要么说有些事有一就有二呢,为了出门她爬了一回镇国公府的狗洞,又为了进门钻了皇觉寺的狗洞……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她最近钻狗洞的次数多!“钻狗洞……”皇后重复着,带着笑意,“皇觉寺的狗洞不明显,你是如何躲过巡视的侍卫找到狗洞的。”听着皇后一口一个狗洞,褚昭然心里发愁,屋子里这么多人,今日之后,她们都知道自己钻过狗洞了……心塞之余,她向皇后交代了在外面找狗洞的经过……褚昭然交代毕,总结道:“固定时间的巡视太容易叫人钻空子了,建议改成不规律的。”皇后:“……”头一次见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许久,皇后才转头吩咐身边一个宫女,“你可听到了?回头交代侍卫长一声。都下去吧,没本宫的吩咐不许进来。”屋里的宫人应了一声,陆续往外走。这是要进入正题了!褚昭然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玩命跳起来,她努力平复紧张的情绪,接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系到能不能顺利南下的事情。“说吧,你冒着抗旨不遵的风险来找本宫,有何打算?”“臣女想求皇后娘娘给我一个月时间,替父寻找堤坝坍塌案的真相,还我父亲清白!”褚昭然快速道。“三司衙门已经在查。你凭什么觉得,你查到的才会是所谓的真相呢?”“凭我曾见过堤坝修建的图纸,若按照图纸所建,堤坝完全有能力抵挡一定规模的洪水。不可能修建到一半时坍塌的。”褚昭然十分笃定。她上一辈子学了五年的建筑学,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了七八年,经手大大小小项目七八十个。图纸有没有问题,她看几眼就能知道。“你见过图纸?”皇后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之色。她也曾看过营造司的图纸,完全不知其然。褚昭然居然能看出图纸没有问题?“是。”褚昭然沉声道。“你当真看得懂?”“如假包换。幼时父亲便教我认过,我不爱外出,闲暇之余就埋头研究这些了。”这些不算假话,这辈子的确是她便宜爹褚湛教她读的图。只不过,上辈子因为加班猝死,她对建筑有莫名的抵触心理,并不会主动研究。“我父任工部侍郎七载,所经之事皆为国为民,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怠慢疏忽。断不可能在堤坝一事,疏于职守,酿成大祸的。”图纸没有问题,负责督建的官员没有问题,言下之意便是修建过程出了问题。皇后听懂了弦外之音,“你这话可有胡乱攀咬之嫌。”褚昭然心中一惊,这罪名可不轻!第8章事成褚昭然心立刻提到嗓子,回忆刚刚皇后的语气并不是要治罪的意思,心重新又掉回到肚子里。她定了定神,“臣女不敢。营造一事本就涉及多个部门,多组人员。事件还没调查清楚,每个人每一道工序都该调查。”“有一定道理。”听到皇后这么说,褚昭然眼前一亮,甚至忘了不能直视尊者的规定,满脸期许地看着皇后。谁料皇后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道:“但圣人金口玉言要问你父渎职之罪,便是三司衙门的人也不好办。”“臣女斗胆,我朝以法治国。《断狱》里有云:诸疑罪,各依所犯以赎论。”褚昭然来之前,一共想到两点,其一是和建筑有关的推论。其二则是,关于本朝律法言明的疑罪从赎观点。像褚湛的情况,三司衙门的人拿不出他渎职的直接证据,按照规定祁国公府交了赎金,褚湛便可免于处罚,重获自由身了。即便是圣人,律法所言,也需遵照。“祁国公府愿出一万两白银,支持堤坝重建。”“这么说你们祁国公府已经商量好了?”皇后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拍在炕桌上,书的封面被风吹起,上书四个大字,《吕氏春秋》。“看来今日本宫该替圣人治你们集体抗旨之罪!”先前皇后还是以“我”自称,一副平和的长辈姿态。如今改成“本宫”,上位者的威严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砰一声,褚昭然干脆利落地下跪,膝盖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娘娘明查,擅自出府是臣女一人主意,家中长辈并不知晓。”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臣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牵累家人。”话音落下,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褚昭然悄悄朝皇后的方向望去。皇后背对着窗户,整个人像是一道实体的明暗交界线,身后被窗外的阳光笼罩着,身前却陷在阴影里,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褚昭然只好再次低下头,心里盘算是不是要接着说点什么。褚昭然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皇后的眼睛。往日她只当褚昭然是个讨喜的小辈,却不想这个小辈,不声不响研究起营造一事,还能搬出《断狱》中的律法来为父脱罪。本朝依法治国不假,但大多数人连最基本的律法都弄不全。更别提《断狱》这种就连三司衙门一些年纪轻资历浅的官员都未必能背全的法案条文了。褚昭然能拿这条律法说事,可见对这律法一块深有研究……这样的人才,放眼整个京城都是少有!皇后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但在这之前,她想试试这个小辈的本事。“你既胸有成竹,何不设法告知三司衙门,冒险来本宫处有何用?”“三司衙门断案自是一把好手。但本案涉及营造专业知识,便是工部那些常年参与营造一事的老手,想从断壁残垣中找出问题也有些难度。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之手,不如我奋力一搏。”这个时代,建筑设计的工匠已经有力学逻辑和分析设计的方法,只是没有形成统一的计算公式,想从已经损毁的建筑中逆推力学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点上有着现代结构力学知识加持的褚昭然更占优势。“口气不小。”皇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随手将桌上的书又拿了起来,“我一还朝的妇人,于朝堂之事无能为力。今日我只当没有见过你,回去吧。”被下逐客令的褚昭然大脑顿时一片混乱。皇后的段位实在是高,进门前厉声将她镇住,进门后先是端着温柔和善的长辈姿态,而后一副上位者的态度以权压人。如今,又换做随和不问世事的世外人模样。一举一动,一问一答,节奏和主动权都被皇后牢牢掌握。褚昭然循序渐进的劝说计划全被打乱了。此刻,她的大脑好似一个混乱的计算机,疯狂的传输着各种信息资料。思绪漫天飞,却想不到一条有用的出路。皇后看似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那本《吕氏春秋》,实则注意力都放在褚昭然身上。刚刚那番话,是她故意试探褚昭然。她想看看,褚昭然会是灰溜溜离开,还是急中生智想办法劝说她。见褚昭然跪在原地不动,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孩子定力不错。褚昭然不知皇后意图,她还在和脑海中的念头打架。不经意间,她瞥到皇后手里书的名字,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的手紧紧攥着两侧衣摆,默默给自己打气:拼一把!“臣女斗胆,娘娘看似不问世事,缩在这寺庙之中。可前朝后宫,京城大事都未逃出您的法眼。寺庙祈福不过是您的手段,为了应付那些看不惯女子执政的臣公。终有一日,您还是会回到那个位置的!”褚昭然并非无的放矢,她翻墙见到皇后身边的韩宫令时,对方虽惊讶但明显不知国公府的情况。显然京城的事情没有传到皇觉寺。但皇后明显知道事态发展,说明有她的眼线,随时给她汇报京中情况。如此视听通达,怎会是不问世事的模样?何况有哪个世外高人,会捧着《吕氏春秋》读的不亦乐乎?这般手段,叫褚昭然想到一个天朝有名的人物——女皇武则天。正胡思乱想着,褚昭然猛然发现:自己这大胆的言论,皇后没有一点反应!按理无论她是否戳中皇后的心思,这般言论都会受到对方严厉斥责。没有反应这可有点麻烦了……曹操当年面对揣摩出自己心思的杨修,便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背地动了杀心。想到此处,一股寒意从她的脊柱自下而上,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水珠,心咚咚直跳。好像过去漫长的世纪,屋子里终于又有了动静。“给你一个月时间。若是你不能找到线索,本宫便治你大逆不道之罪。”没等皇后说完,褚昭然以头抢地:“臣女谢娘娘!”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成了!虑舟以五成驳十成,一路的辛苦都值了第9章来信这厢褚昭然兵行险招成功说服皇后,那头慕小爷千里收信气得气急败坏。“啪!”慕云琅重重地把手中的纸笺拍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怒火中烧的他听到这声音心中更加烦躁,抬手就想把桌上的物件扫到地上。没等碰到这些,慕云琅突然想到:昭昭还在隔壁休息!要是把这些摔倒地上,一定会吵醒她。想到这里,慕云琅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试图平静下来。可他愤怒至极,根本平静不下来!几日前他听说堤坝塌陷一事,担心京中褚昭然一家的情况,给自家母亲长公主殿下去信询问情况,来回路程耽搁,直到今天才收到回信。这才知道陈麟这个混账东西,居然当众退婚!当着满京城的面!想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整个人仿佛要爆发一样。昭昭天仙般的人物,配得上王子皇孙。他一个江南举人,和昭昭定亲,那是祖上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他不好好珍惜,居然还敢退婚?谁给他的脸?慕云琅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恨不得现在马上立刻回京,把这天杀的玩意扒光衣服,拖到大街上,让他好好地在京城丢一回脸,变成全京城的笑柄。送完信站在原地的慕青看着自家公子怒气冲天的模样,有些纳闷:“京中发生了何事?竟叫公子如此愤怒?”“陈麟这个天杀的浑蛋!”慕云琅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他抓起纸笺用力揉成一团,冲着房门的方向扔了过去。他心中的怒意难减,腾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就像一个愤怒至极的兽,龇牙咧嘴地随时想要吃人。慕青心里稍加琢磨,猜到个大概,陈麟和公子唯一的交集就是汝宁县主,能叫公子这般愤怒,应该是陈麟做了什么对不起县主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家公子不就有机会了吗?慕青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家公子叫好,盘算着如何帮公子俘获佳人。为了保险起见,他先打听一下陈麟具体做了什么事,是狎妓还是纳妾了? “公子,这陈麟可是做了辜负县主之事?”慕云琅抬腿一脚把旁边圆凳踹得滑出去,愤然骂道:“他爷爷的,那该挨千刀的竖子,竟然当众退婚!”嚯!居然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和县主那么漂亮的人退亲。不过,退得好退得好,这样他家公子就有光明正大的机会了!“公子莫气!这是好消息啊!”话音刚落,慕云琅一个眼刀甩了过去,漆黑的眼睛盯着慕青,无形的压迫伴着凌厉的眼神向慕青压了过去。慕青赶忙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陈麟退亲,公子不就有机会了吗?”慕云琅豁然开朗,脸上即刻露出兴奋的笑容来。可下一秒又换成一副既愤怒又担忧的表情,“昭昭被当众退婚一事,已经在京城内外传遍了。叫她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慕青心说,“别人面对流言蜚语不好说,但汝宁县主一定没问题。她可是能顶着京城‘第一怕死鬼’的名号,怡然自得活这么多年的人物。”这话慕青不敢说给自家公子听,他家公子最听不得有人编排汝宁县主了。想了想,他缓缓劝解道:“公子,这京城的话题络绎不绝,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天,谁还记得这事。况且……”话还没说完,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响动,“咚”的一声。慕青只当是褚昭然在隔壁踢翻了什么东西,没有在意,接着道,“况且……”一般人家害怕被退婚后名声不好,影响姻缘。汝宁县主怕什么?祁国公府再式微也是公爵人家,县主又有朝廷赦封。想求娶的人有大把大把的。唯一就是,县主她怕死鬼的名号不好听,想找个家世特别显赫的有点难度。不过没关系啊!他家公子还在这儿呢!正经的皇亲国戚,论尊贵论地位在京中都是拔尖儿的。等他家公子成功求娶汝宁县主,今日退婚的闲言都不叫事儿。可惜他这番长篇大论,并没有被慕云琅听进耳朵里。此时慕云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白日遇袭的事情,叫他格外警醒。他蹙着眉,身体微微向褚昭然房间的方向倾了倾,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呼吸间的功夫,隔壁再次传来动静,这一次伴随着瓷器摔碎的声音、类似碰撞打斗的声音。连慕青都觉得大事不妙!他正准备提醒自家公子,突然感觉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他家公子快得只剩一个残影,眨眼间就出了房间。从门外传来他家公子急促地敲门声:“昭昭!昭昭!”慕云琅把房门锤得震天响。“昭昭,出什么事了吗?你快开门……”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门栓移动的声音,房门被人打开。屋里没有点蜡烛,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褚昭然衣衫整齐地站在门口,脸色虽略显困倦,但不像遇到危险的样子。看着她衣衫没有一点褶皱,完全不像刚睡起来的模样,慕云琅先是一愣,想问褚昭然是不是没有休息。话到嘴边,他又转念一想,女儿家睡觉多半文雅,不似男子那样来回翻滚,衣服整齐也能说得过去。左右不是褚昭然遇到危险,他也松了口气,想说没事他就回去了。可褚昭然突然开口,招呼他,“先进来。”说完,转身朝屋里走去。见状,慕云琅跟了上去。褚昭然走到摆在外间正中间的圆桌前,从袖子里翻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屋里顿时亮堂起来,慕云琅走过去,正要说话,突然余光瞥到里间有一个黑影在来回晃动。他转过头吓了一跳!只见里间窗户前有一个人被大网吊在半空中。慕云琅顿时脸色骤变,神情一片惊愕。“昭昭!这哪儿来的人?他有没有伤到你?”说着就要围着褚昭然绕着褚昭然转圈,好确认她身上没有伤势。第10章不速之客褚昭然一把将其拉住,指了指大网里的人,微微耸肩,“我没事。这个倒霉蛋刚从窗户爬进来就落到我的陷阱里。”当时她刚从皇觉寺回来,正躺在床上复盘,窗户那边就传出响动,待她掀起床幔起身,正好目睹这个倒霉蛋被吊起来的全过程,用来预警设的花瓶摔在地上。这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借着月光,褚昭然依稀能看到他脸上的惊愕神色。慕云琅闻言松了一口气,再看褚昭然时,多了些钦佩神色。“不愧是你!”一别三年,她这自保能力更强了。褚昭然扬起下巴,微微挑眉,娇俏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仿佛一朵娇艳的花朵。她毫不掩饰地接受了夸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的光芒。难得见到她这般活泼俏丽的模样,被她感染下慕云琅心中的烦闷郁气也消散不少,他忍不住抬手,宠溺地在褚昭然头顶揉了揉。被他突然这么亲密触碰,褚昭然愣在原地,那双好似点漆的大眼睛被瞪圆,直勾勾地看着慕云琅的俊脸。被他突然这么亲密触碰,褚昭然愣在原地,那双好似点漆的大眼睛瞪圆了,直勾勾地注视着慕云琅俊美的脸庞。她的心跳似乎也被这一触碰激荡起来,脸上的红晕渐渐扩散。“放我出去!”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屋里微微上升的暧昧氛围。慕云琅不动声色地收手,沉着脸走过去。就见这人用手奋力地扯着网,一边奋力想要挣脱,一边破口大骂。慕云琅拿起用来撑窗户的竹竿,毫不留情地往这个人身上捅了几下,“吵什么?安静点!”说完,转头看向褚昭然,“这人我带去审一下?”褚昭然捂着还在发红的脸,微微点头。审讯一事她又不擅长,自然交给慕云琅身边那几个出自千牛卫的侍卫了。见她同意,慕云琅朗声对着门外喊道,“慕青。”追着他过来的慕青早已候在外面,闻声走进来。“叫两个人过来一起把这个带去审问。”慕青不明所以,探着身往慕云琅方向看过去,嚯~好大一张网!汝宁县主可真是个奇女子!“愣着做什么?快去。”见他原地不动,慕云琅催促道。慕青回过神,飞一般地出了门。慕云琅放下了那副矜贵的模样,轻快地走到褚昭然身边,毫不犹豫地坐在她旁边的圆凳上。他抬起头,眸光闪烁,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淘气和渴望,仿佛在默默说着:“快来夸我吧。”这副模样倒叫褚昭然想起他幼时圆嘟嘟可爱精致的模样,说来奇怪,这小子自幼无法无天,可唯独在她这儿老实的要命。让往东绝不往西的。想到这里,褚昭然嘴角微微勾起,真心实意地夸奖道:“这回还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把这个人怎么处理了。”“那是。不看小爷是谁。”慕云琅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地回应道。紧接着却话锋一转,埋怨道:“你胆子太大了。光准备些陷阱有什么用?既然提前预料到可能有人偷袭,该和我通个气,我好安排一两人守在外面。幸亏这个身手不好,要是换个身手一流的高手,多危险!”褚昭然不以为然,拍了拍慕云琅的肩膀。“这不是有你吗?我在门窗前都有布置,一旦有人突然进来,就会带倒我放的花瓶,发出巨大声响。这不一有动静你就冲进来了吗?”虽然被褚昭然信任慕云琅十分开心,但他仍觉得太过于冒险,“那要是我睡得死,没听到呢?”褚昭然闻言,从桌下掏出一把弓弩,弩箭对准大网里的人,黑眸蒙上一层冷意,“那我就射穿他,死活不论。”慕云琅不禁咽了口唾沫,一定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话吗?“咚咚咚!”房间门再次被敲响,慕青带着两个侍卫站在门外。“进来。”慕云琅吩咐道。闻言三人走进屋内,目不斜视地直奔目标。把人从网里弄了出来后,压着他往外走去。慕云琅指着被割断的大网,问道:“这个我再帮你布置上?”褚昭然摆了摆手,“都来一个了,再有想动手的人,知道今天我们有防备也不会动手了。”说着她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慕云琅的头顶,安抚道:“放心睡吧,不会再有危险了。”慕云琅没有被她这三言两语打发,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里。他想:不然自己守在外间,随时能有照应。他把想法说了出来,怕褚昭然顾忌闲言碎语,再三保证,“你放心,等天亮前我溜回去,保证连慕青都不会知道。不会叫人传出闲言碎语,辱你清誉。”褚昭然没有接话,并非她不相信慕云琅所言,他虽顽劣但骨子里端的是君子之风,向来说到做到。她也不是介怀和男子在同一个屋檐下,毕竟客栈房间分里外两间,慕云琅睡在外间和现代朋友留宿客厅是一个道理。只是这客栈房间只有一床被褥,睡在外间的话实在煎熬。她略加思索,想到个折中的法子。“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应该事先确认过我房间的位置。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互换房间,如何?”“这样好!”慕云琅抚掌叫绝。既然达成共识,褚昭然拎着自己的包裹就要往外走去。“昭昭。”快踏出房门时,被慕云琅突然叫住,褚昭然略带困惑地转过头。慕云琅突然语塞,他本想问陈麟退亲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怕触到褚昭然伤心事。这话被他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帮我把房间的包裹拿来一下。”褚昭然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想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要拿自己过来取。”说完,褚昭然转过头大步朝外走去。慕云琅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刚一出门,就和褚昭然打了个照面。褚昭然气鼓鼓地将手中的包裹塞到慕云琅怀里,“下不为例!”说完,转身回了房间。慕云琅看着被重重关上的房门,不禁笑出声来。口中调侃道:“暴脾气。”褚昭然自然是不知道慕云琅在外面这般编排她,她一回到房间就把自己砸到床上,沉沉睡去。可能是他乡遇故人,褚昭然难得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安安稳稳全身心放松地睡了一觉。翌日清早,褚昭然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昭昭,醒了吗?”门口传来慕云琅的声音。褚昭然立刻从床上坐起,慕云琅这么一大早敲门,想必是昨日那人审出结果了。想到这里,她连鞋都顾不得穿好,趿拉着就去给慕云琅开门。一开门,慕云琅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那里。见褚昭然开门,伸手递了过去。“昨晚的事有结果了。”慕云琅压低声音 如侵立删 推文分享《玉楼春台》 -
【蓝朋友的警示】感恩敬老,从关注老人的消防安全做起......
我国老年人 占全国总人口的14.9% 每年因火灾伤亡的老年人 约占伤亡总数的30% 调查显示 老年人群体的火灾防范意识 以及火场自救逃生知识技能 明显低于其他年龄段群体 【相关案例一】 近日 网上一段视频让人看了揪心 视频中一名老人从厨房蹒跚而出 身后火光冲天 她无助地大喊救命 但周围无人应答 老人艰难走向水龙头 试图用水扑灭火焰 据老人孙女透露,老人今年84岁,独自在家使用火盆取暖时,不慎引燃衣物,烧伤面积达26%,双手烧伤尤为严重…… 由于天气寒冷 家庭用火、用电、用气量增加 引发火灾的隐患也明显增多 特别是老年人等弱势群体 消防安全意识薄弱 稍有不慎 极易引发火灾 【相关案例二】 2022年2月5日, 四川巴中一名年近八旬的老人独自在家用木炭烤火,不慎引燃了桌布,又将衣服烧着,老人无力自救,踉踉跄跄地横穿马路出门求助,幸好邻居飞奔而来,用水将老人身上的火浇灭。 老年人行动不便、反应力下降 遇到突发情况时往往难以应对 老人居家日常消防尤为重要 在此消防部门呼吁大家 多回家看看老人 对家中的消防安全隐患 进行定期排查并及时消除 感恩敬老 从关注老人的消防安全做起 同时 养老机构人员相对集中 且老年人较多行动不便 一旦遇到火灾 易造成较大伤亡 养老院、福利院等养老机构 做好消防安全工作十分重要 -
爱与摇滚,可抵岁月漫长——一支银发乐队的“怒放生命”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来每个小孩都不简单。我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你要坚定心中的热爱……”
1月22日晚,《总台2025网络春晚》上,一曲《对面的小孩看过来》释放出无限活力与激情。而这个节目的表演者之一,一个平均年龄超过72岁的老年
摇滚乐队——“风荷” 吉他队吸引了许多网友的关注。 “音乐超越年龄,激荡生命的美妙旋律”“这支乐队真是炽热的火焰!”“为自由的灵魂点赞!”社交媒体上,不少人动情地写下自己的感受。
网友眼中这些“自由的前浪”,曾经是老师、翻译、会计、工人、企业家……年轻的时候,他们中的不少人对音乐感兴趣,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登上全国舞台;退休之后,他们没有在岁月中等待蹉跎,而是开始勇敢追梦。
“对面的‘小孩’看过来”
尽管“上电视”已经很多次,但对吉他队的队员们而言,最近这次登台依然刻骨铭心。
去年12月底,乐队一行六人从
杭州前往 北京,参与录制了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25网络春晚。“说好了,播出那天一起看,谁都别忘了!”今年70岁的架子鼓手王微微说话语速很快,嗓音洪亮有力。 王微微会很多乐器——
架子鼓和吉他很在行, 中阮玩得不错, 扬琴、 贝斯、 二胡、 口琴也都会。“乐队哪个角色需要我,我就能上!”王微微说,她觉得自己“挺棒的”——上过三次《 星光大道》,还拥有一个在今天也不过时的名字。 而谈到最近这次录制,62岁的主唱钱丽萍藏不住地激动:“像打仗一样!”
队员们要表演的是
任贤齐的《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录制前,节目组改动了不少歌词,“女孩”变成了“小孩”。对这支并不年轻的乐队来说,不仅记歌词是个挑战,每次登台都是一场考验。 下午抵京,晚上录歌,次日凌晨4点开始化妆,前往胡同拍摄花絮;在演播厅彩排,要走升降台,唱着歌也不能忘记走位;舞蹈动作是现学的,学下来薄薄的衣衫被汗水湿透,化妆师不住地上前来补妆……
“整整三天,没有一分钟是浪费的!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每个人都坚持下来了,要把我们最好的表演留在舞台上,才对得起台下的观众。”日程紧凑辛苦,钱丽萍的脸上却是骄傲的神情。节目录完后,导演上来拥抱他们,说自己在监视器后面听哭了。
钱丽萍是个老杭州,但钟爱翻唱
粤语歌曲, 陈慧娴是她的最爱。“ 闽南歌我们也行,比如说《 爱拼才会赢》,我们搭配起来唱,很好听的!” “爱拼”,也确实是这支乐队的写照。带着几位不服老的伙计坐高铁去北京,队长
董云蓉一路上格外挂心。毕竟,乐队里年纪最大的成员—— 手风琴手田永镐已经90岁了。上世纪60年代,他毕业于 厦门大学英语系,后来从事英语教学和口译工作。2012年,他带外宾到西湖边参观时,碰巧遇上董云蓉和几位队友在弹唱《 人间西湖》。他很心动,主动提出想加入,才知道眼前竟是一个不日便要赴北京录制《 我要上春晚》的“明星乐队”。 “等我们一回来,就拉你‘入伙’!”董云蓉当时爽快地对他说。
许诺兑现,一晃就过去13年。 董云蓉评价田永镐是个“老顽童”“很臭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出于工作需求,田永镐一直有穿正装的习惯。但每到玩摇滚乐队时,他会脱下板正的西装外套,换上定制的皮衣、皮裤、皮马甲,内搭的白衬衫缀着银色亮片,脚上的皮鞋带着
铆钉。即使只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日常排练,他也有自己的穿搭仪式感。 董云蓉也是如此。今年81岁的她烫着一头棕黄色的卷发,涂了正红色号的口红。她年轻时练过体操、当过老师,如今抱着吉他舞动时,举手投足间仍有运动员的影子。队员们爱叫她一声“董老师”,因为她是乐队里的灵魂人物,是大伙儿的支柱,尽力呵护着每一份热爱。
几年前,从事地质工作退休的杭州阿姨龚
沙金在电视上看《星光大道》时,发现了这支家门口的“宝藏”乐队,四处打听加入其中的方式。董云蓉知道后很欢迎:“喜欢吉他你就来!” “开心是自找的。”回忆起这场缘分,龚沙金忍不住感慨,知道心有所爱,就要主动争取。“不然我今天怎么能这么嗨,这么幸福?”
在音乐面前,每一位乐队成员都有着小孩般的潇洒和赤诚。
摇滚乐总让董云蓉感到忘了自己的年纪:“音乐一起,觉得自己好像不是80多岁的人,而是18岁。” 钱丽萍则常说“等我到60多了……”,话一出口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也已到了花甲之年。
他们还喜欢结伴吃饭,有时是在周边的老年自助餐厅,有时是在谁又新发现的美味小馆子。记者采访的这天,大伙儿三三两两挽着手,走向排练场所对面的筒儿面馆。下台阶时,还没等人扶,田永镐就稳稳当当地迈步向前去,早早走到马路边的红绿灯下等着大家。
“他年纪最大,可走得比我们都快,平时一不留神就把人‘弄丢’了。”钱丽萍指着远处的身影,大笑起来。
午后,“风荷”吉他队的部分成员在浙江省杭州市拱墅区大关街道党群服务中心练习曲目。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郑可意摄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开始学吉他的那一年,董云蓉64岁。
2005年,董云蓉61岁,相伴30多年的丈夫患病离开人世,生活自此布满阴云。曾经阳光开朗的她,变得不爱出门,也不愿与人交流。很长一段时间,在与丈夫共同生活过的屋子里,董云蓉总感到恍惚,觉得丈夫就在书房。“每天脑子都是糊里糊涂的。”
偶然一次,董云蓉的儿子在报纸上看到老年大学吉他班的招生广告,便鼓励母亲报名。
董云蓉第一次听吉他弹奏时,还不到20岁。那时,她在老杭大幼儿园工作。校园中间有一片大草坪,常有留学生们席地而坐,拿着吉他悠闲弹唱。她听不懂留学生们唱的内容,却总是情不自禁地驻足聆听,内心欣羡不已。
正好,家中有把女儿多年前带回来的闲置吉他,似是专门为多年后的这一刻所准备的一样。董云蓉便答应了。
吉他班开课时有30多人。对老年人来说,学吉他不是那么容易。“一开始手指按弦就把我们难住了,要是指甲卡到钢丝,那是非常痛的。但痛一段时间,痛到手上起茧,也就适应了。”董云蓉说,除了手力,脑力也要能跟得上,需要苦练。
课程到了第二学期,班里只剩下4名学员还在坚持,董云蓉是其中之一。连同隔壁班留下的一位,5位“老”伙伴常在下课后相约练习,辗转过许多不同地方,最多的是在“
西湖十景”之一—— 曲院风荷的一处亭子里。大自然里的练歌厅总是清风徐徐,荷香袅袅。有队员提议,不如给乐队取名为“风荷”吉他队。 董云蓉花一到两周的时间,就能学会弹唱一首新歌。2010年,在儿子的帮助下,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学会一首,就在家里架起相机,边弹边录,再将视频上传到
优酷网的个人账号上。她说,这既是为了记录自己的进步,也为了分享给放心不下自己的亲友,让他们知道,自己如今状态挺好的。 此前董云蓉发的视频一直不温不火,直到2010年10月,她翻唱了
周杰伦的《 彩虹》。“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她记得,这首歌并不好学,一个小节要弹两个和弦, 唱词中还有 说唱环节。不过,面对董云蓉略显磕绊的Rap,网友们却很宽容和“买账”——视频一下子“火”了,短时间内播放量达到27万。 2011年3月,董云蓉更新了视频《
因为爱情》,颤音婉转,如泣如诉。作品在一周内播放量超百万,连原唱 王菲也在社交媒体上转发赞叹道:“唱得我肝儿都颤了。”网友们亲切地称她为“ 颤音奶奶”。从此,采访、节目邀约不断涌来,董云蓉成了“红人”,不仅走出了家门,也走向了更开阔的天地。 大热之下,董云蓉应邀参加《
中国达人秀》决赛。舞台上,她再一次深情演唱这首《因为爱情》。此时,距先生逝世已过去了6年。在节目现场,董云蓉深情地说:“你在天堂听到了吗?我在 上海最好的音乐厅给你演唱这首我们没有唱过的歌。我现在过得很快乐,请你安心!” “是音乐治愈了我,音乐赋予我重启生命的力量。”董云蓉说。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从2009年开始组乐队,“风荷”吉他队的主要成员已经换了好几拨。“元老”级的只剩下了董云蓉一个人。
不可避免的,谁也无法抵抗衰老的脚步。
翻开珍藏的相册,董云蓉用手指轻轻抚摸相片上的面庞。“这位以前是大提琴手,生病过世了”“这位呢,身体这里疼那里疼,老是说很想来排练,但是来不了了”“她要照顾家里的老人,都没时间来了……”如今,真正长期能来乐队排练的只有10多人。
音乐,是乐队成员们对于“
向死而生”这一哲学命题的回答。每一次的歌唱与表演,都表达着他们对爱与生命的理解。 每逢演出和排练,田永镐都会亲自搬运陪伴自己多年的手风琴。即使年过90,即使手风琴重达40斤,他也不愿让身边人代劳。“手风琴容易不小心磕了碰了,还是我自己背放心。”
年轻时田永镐偏爱“抒情”。《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喀秋莎》等 苏联经典歌曲他都如数家珍。而现在,田永镐最喜欢的歌,是 新裤子乐队的《 你要跳舞吗》。每次乐队表演这首歌,所有人都会扭动身体,一起舞蹈。有时兴起,他还不忘发挥英语特长,献唱一首英文版的《 吻别》。 “我性格很开朗,爱交朋友。微信好友有1000多个,年龄最小的是邻居家的小孩子,最大的已经101岁了。2006年在公园里认识了一个老外,到现在还有联系!”说到这里,田永镐呵呵地笑,滑着手机屏幕,不经意间露出手背上的纹身贴——“Ilove厦大”。
“好几个同学,前几天还在发微信的,人突然就没有了。”说到这里,田永镐停顿了几秒。人生无常。他的老伴10多年前得过癌症,康复后时常参与老姐妹的麻将局。“我们一个人搞音乐,一个人玩麻将,都能练手、练脑,还能跟人交流,可以抗衰老。夫妻俩互不打扰,各得其乐。”
如今和老伴住在
养老院的田永镐早早就为自己的死亡做了规划。两人在2013年就买了墓地,但后来又签订了遗体捐献协议,决定去世以后把遗体捐给国家。 习惯扎着大马尾的钱丽萍现在是乐队里最年轻的成员,平时被其他队友们亲切地唤为“女儿”。每次出门演出时,她都会从衣食住行各方面尽可能照顾其他老人。“从年龄上来说,我差不多跟他们的子女是一辈的,相处起来就是‘一家人’,都会彼此照顾。”
钱丽萍说,在与大家一起玩音乐之前,每年她起码要住院一次,跑医院看病的次数更是数不清。加入乐队后,她的心情、心态好了,气色、身体也变好了,再也没住过院。“真的很神奇,玩音乐、唱唱歌,把医药费都省了,可能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吧!”
对于岁月和财富,乐队里的“全能手”王微微则有着自己特殊的理解。“年轻的时候,要忙着学习知识、赚钱养家。老了以后,时间才全部属于自己。以前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现在是‘寸金难买寸光阴’了。现在我玩乐队,就是赚精神财富,把失去的光阴‘赚’回来。”
“我觉得摇滚乐,就是
麻辣烫!够味!”当被问及摇滚乐对于自己的生命意味着什么,王微微笃定地说。 对于各种乐器,王微微不仅如数家珍,还玩出了自己的心得。“贝斯呐,其实就是低音版的鼓。”“我觉得最难的应该是二胡,把上没有品位的刻度,怎么拉就凭感觉了。”“我最爱的还是鼓,每次演出都很释放,很酷!”王微微笑着说,平时在党群服务中心排练时,她还是会在架子鼓上铺一层毛巾,减弱音量,以免打扰周边的居民。
2018年,收到《星光大道》节目组的邀约,“风荷”吉他队一行人浩浩荡荡,自夜里从杭州出发。“我们特意买了火车卧铺的慢车票,就是为了能在车厢里多练习一会儿。”董云蓉记得,大伙儿不怕辛苦,一路排练,直至次日清晨5点抵达北京。
那一次,在节目导演的启发下,乐队成员们觉得不妨让表演再“疯狂”一点,决定尝试融入
摇滚元素,乐器加入架子鼓、贝斯。那晚,成员们戴上银链子,穿上黑色皮衣、红色皮裤,配上大墨镜,站在台上酣畅淋漓地表演了一首 汪峰的摇滚作品《 怒放的生命》。 “摇滚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乐队成员们有时会在表演结束时喊出这句话。他们都不认为年龄会阻碍他们玩音乐。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之路,但是音乐让这群老人一刻不停地热烈活着。
“风荷”吉他队的部分成员在西湖边合奏曲目。(受访者供图)
“我想要跟上这个时代,哪怕脚步会慢一点”
乐队出名后,经常会接到商业表演邀约,但老人们都拒绝了。他们一致决定,搞乐队是为了快乐,而不是赚钱。相反,他们经常去参加一些公益演出,为养老院的老人、孤儿院的孩子等带去音乐和快乐。
在董云蓉的记忆中,第一次参加公益活动是去盲人学校演出。2011年
清明节,董云蓉吉他伴奏,她的小孙女演唱歌曲《小草》。小朋友的歌声优美动听,虽然学生们的眼睛看不见,但他们听得非常认真。唱到高潮时,台下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合唱,欢声笑语充满整个教室。 盲人学生对于音乐的喜爱与渴望,深深触动了董云蓉。“没想到美好的音乐不止可以让自己开心,还能帮助别人,给他们带来快乐,带来生活的希望。”
从那时起,董云蓉立志要将公益活动进行到底。面对生老病死,董云蓉越发觉得,活着的人需要把每一天过得更有意义。随着乐队规模越来越大,参与公益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多,乐队每年参加公益演出近20次。
记者采访当天,队员们正在排练一首《
祝你健康》,打算为医院的患癌老人进行一场公益演出,用音乐给他们安慰和鼓励。看着打印好的曲谱,老人们热烈地争论该用C调还是D调,才更符合原曲的音高,显得格外认真严肃。但这样让他们能心无旁骛排练的场地,来之不易。 最开始是在曲院风荷,后来乐队还去过公园凉亭、运河桥洞下,辗转过不少户外场地排练。直到2021年6月,董云蓉看到家里附近的拱墅区大关街道党群服务中心建成对外营业,“厚着脸皮”主动上门,询问能否借用活动场地,给乐队排练使用。没想到,双方一拍即合。
从此,每周二下午,大关街道党群服务中心里都会准时响起音乐和欢声笑语。乐队告别了“打游击”排练,而且有了一个大本营。“空调随便我们用,不用担心夏天被蚊子咬、冬天吹冷风了。”钱丽萍说。
场地不仅有音响、灯光、音乐控制台等设备,也为老年群体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场所。大关街道党群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作为老旧小区集聚区,如何安顿好老年群体的退休生活,让他们能老有所乐,一直是当地街道、社区工作的重点内容。董云蓉奶奶和她的乐队感染、鼓舞、带动了很多周边的老年居民走出家门,发挥余热。现在这里已经吸引、孵化了64个本土社团和40位民间达人,极大丰富了周边群众的休闲娱乐,也成了周边老年人的第二个“家”。
夕阳无限好,何惧近黄昏。更多像董云蓉一样的“新式长者”正在开启别具一格的人生下半场,也刷新了大众对老年人的定义。
“风荷”吉他队的部分成员参与“蓝马甲”公益活动的演出。(受访者供图)
2021年,董云蓉加入“蓝马甲”公益团队。“蓝马甲”助老公益行动是用数字化信息为老年人提供数字助老及老年反诈公益服务。田永镐说,以前乐队相约到一个地方练歌,有时候他看着手机导航,跟着转了三四圈都没搞明白自己应该朝什么方向。
“手机不敢用、不会用的问题,我们乐队成员都深有体会。这个公益活动蛮好的。”董云蓉和伙伴们一起听了“蓝马甲”关于智能手机防诈骗的课程后,也开始行动起来,时不时会参加一些社区里普及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宣传防诈骗的活动。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为何不发挥我们的特长,写一首歌,用我们更擅长的方式去影响更多的老年人呢?”董云蓉说,大家一拍即合,专门改编了一首《“蓝马甲”之歌》,用这种特别的方式鼓励老年人共同追寻青春的脚步。
这首《“蓝马甲”之歌》还被拍成了MV,董云蓉和乐队的老伙计们都是主角。他们希望让更多老年人看到美好生活的
多样性,做一做榜样,带去一些力量。 “我们老年人不是只能被动等待服务的群体。”董云蓉说,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我想再活出我的青春,我们老年人也要帮助老年人,大家一起跟上这个时代,哪怕脚步会慢一点。”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旷野。青春终将老去,而有所希冀的心灵将永远歌唱,永远年轻。(记者郑可意许舜达)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