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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枕头(完)_小说:一走五年,她带着两只小包子回国,在机场就遇到了包子爹

作者:投稿 时间:2024-12-01
  • 绣花枕头(完)

    我是平安县铁口直断的女半仙。

    到处跟人说,刚来的县令顾云铮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怕是不行。

    被他当场抓包。

    后来,顾云铮追着我到京城,死活要跟我成亲。

    结果发现:我身上有一个秘密,他身上也有一个秘密。

    这纸彻底包不住火了。

    1

    月亮爬至中天,照得满树梨花如雪。

    睡不着,我爬起来耍大刀。

    门外有人砰砰敲门:「女先生,女先生,在家吗?」

    「在呢。」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去开门。

    门一开,吓我一跳。

    一个管家样的人带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乌泱泱站在门前。

    我大刀横在胸前:「这是做什么?」

    管家满脸堆笑,又是作揖,又是赔罪:「府上郎君仙去,主母交代须得立马找道士作法,这方圆十里,道法高深者,可不就女先生一人吗?还请先生屈尊随我前去。」

    说的也是。

    我略略得意,嘴角微翘:「各位稍等,我换过道士服就来。」

    转身回屋。

    一口气吹灭屋内烛火。

    四周陷入黑暗。

    院外众人的影子被月光投在窗纸上,影影绰绰,如同鬼魅。

    「女先生怎么了?」管家扯着嗓子喊,似有些焦急。

    「哦,没事,灯油烧完了。」

    我转头对院外答应着,手底下翻箱倒柜。

    从书桌抽屉中找出梅花袖箭,藏在袖下,又手脚麻利把一包铁蒺藜揣在怀里。

    我溜到墙边,攀上墙头,一跃而下。

    然后——撒腿就跑。

    院子里的灯亮了,传来重物翻倒声和叫喊声:「人跑了!追!」

    平安县地处西北边境,山广林密,盗匪横行。

    数月来,常有年轻女子无辜失踪。

    这伙人,如今是越来越胆大包天。

    2

    晨光熹微,山鸟扑棱着翅膀飞起。

    「救命啊,大人,有歹人在追我!」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倒在那顶青色官轿面前。

    追我的贼人中管家模样的人往前一步,生拽着我往后退。

    边拽边假意劝解:

    「夫人,我说您就别跟老爷置气了,快跟我们回家吧。」

    我拼命挣扎,反手给他一巴掌:

    「谁是你家夫人,我才不是你们家夫人。」

    「这年头,强盗土匪都会演戏了,怎么不改行去唱戏?」

    「慢着!」

    官轿里应声走出一人。

    乌皮六合靴,半旧的青色圆领袍,面如冠玉。

    只那一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众人。

    我面上一喜。

    有救了!

    刚想开口,后颈传来一阵麻意。

    眼前贼人身影逐渐模糊,耳畔只听到一声:

    「我家夫人有失心疯,无意冲撞大人,还望莫怪!」

    我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3

    睁开眼。

    是熟悉的平安县县衙。

    「江娘子受惊了。」

    清俊斯文的顾县令,顾云铮,坐在灯火通明的县衙花厅,示意婢子给我上茶。

    他告诉我,追我的贼人已被捆了,现押在县衙大牢里。

    茫然只一瞬,我咧嘴狗腿地笑了。

    县太爷!救命恩人呐!

    「大人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只要您说话,我定当结草衔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县令微皱眉,不动声色抽回被我热切抓住的手,眯眼瞅着我。

    目光从头上、脸上扫到肩上,一寸寸挪移。

    我缩了缩瞳孔,下意识护住胸:不会吧,难道要小爷以身相许?

    清秀文雅的县令轻启薄唇:

    「听贼人说,你们一打照面,江娘子就跑了,你是如何看穿那些贼人的?」

    原来是问这个,我长舒一口气。

    「那管家拍门的手上有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刀剑的人。」

    「口音也不是本地的,听着倒像是京城的。」

    说到此,我心一动。

    莫非不是贼人,而是来抓我回京的?

    顾云铮微微笑:「江娘子聪慧。」

    那是!我尾巴翘了起来。

    「要不是我反应灵敏,恐怕早就遭了他们毒手。」

    「一帮匪徒凶神恶煞,追了我一路,定是瞅着我年轻貌美,要抓我去做压寨夫人。」

    「您说,是吧,大人?」

    凑近顾云铮,我龇着牙谄媚道。

    必须让县太爷先入为主,认定那伙人就是盗匪。

    顾云铮垂下眉眼,拂着茶碗中的沫子,看不出神色。

    良久,他抬眼,瞧着我。

    脸上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

    我讪讪住了嘴,也拿眼觑他。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薄唇星目,风姿雅秀。

    我不禁疑惑:早听胡大婶说新来的县令三甲出身,怎么来平安县这边境小县做了芝麻小官呢?

    「不过。」顾县令淡淡瞥我一眼,「建议江娘子还是去梳洗一番。」

    我微怔。

    忙掏出镜子照了照。

    好家伙!

    这个女鬼是谁?

    4

    翌日,闹市之中。

    「卜天问地,指点迷津」的幡子一放。

    我——

    平安县女半仙的摊前围满了人。

    胡家大婶拎着菜篮子比划:「江娘子,听说你昨夜智斗悍匪,一人打倒五六十个壮汉,可厉害呢。」

    我摆手:「哪里哪里。」

    李大爷微眯眼,捋了捋胡须:「巾帼不让须眉,不让须眉啊。」

    钱家闺女含羞带怯:「江姐姐,你昨儿见了新来的县太爷吗?听说那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是吗?」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

    我双手一摊:「县太爷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瘦弱,风一吹就倒,没啥力气。妹妹……」我凑近钱家闺女,压低嗓门,「就怕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哦。」

    话虽小声,众人都能听到,一时间哄堂大笑。

    人群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被浪般的笑声淹没。

    直到最外围看热闹的刘捕头回头,见鬼一般战战兢兢喊了声:「大……大人。」

    5

    一时寂静。

    鸦雀无声。

    胡家大婶率先回神,仰头望着晴空万里的天:

    「好像要下雨了,我得回家收被子。」

    「对啊,对啊,乌云密布,快跑吧!」

    「对对对,我家还晒着谷呢。」

    围在算命摊前的人,顷刻作鸟兽散。

    「啊哈哈!顾大人,好巧。」

    我背着手,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顾云铮。

    阳光灿烂,给他的眼角眉梢镀上一层光晕,照得他浑身透彻,恍若谪仙。

    我有片刻恍惚。

    直到头顶传来他冷冷的声音:「江娘子刚刚在做什么?」

    我眯眼假笑:「自然是在算命。」

    顾云铮冷哼:「那不妨给我算上一卦吧。」

    我心中大喜,可算来正经生意了。

    家伙什一一摆开:「大人,是想要抽签,还是占卜?」

    顾云铮沉吟。

    目光在那薄唇星目、宽肩窄腰上扫了一圈儿,我吞了口唾沫,诚恳说道:「其实摸骨也可以。」

    顾云铮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抽签吧。」

    他随意抽了一签。

    我接过,目光一扫,顷刻大喜:「大人,这签……」

    前方传来骚动。

    「蛮子逃兵来了,快跑!」

    是瓜果摊李大哥的叫喊声。

    「大人,保重,改日再来解签。」

    火速拎起摊子上的东西,塞到布包。

    我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6

    平安县一点也不平安。

    因为地处边境,常有蛮子兵假借逃兵之名,滋事扰民,强取豪夺。

    后来我听说,新来的县太爷,带着衙门的官兵,将那一小支称作逃兵的蛮子军队,打得满地找牙。

    人全部五花大绑,塞进了县府大牢。

    啧啧!

    很难想象,顾县令那么一个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的人,如何上阵杀敌。

    过几日,又听闻,顾县令带人,日夜蹲守,破了数月来少女失踪案,直捣贼窝,抓获贼人若干。

    真是文韬武略,智勇双全。

    一时间,说书楼里传开了顾云铮的事迹。

    我嗑着瓜子,在下面听得津津有味。

    只听得惊堂木一拍:

    「话说当日,顾县令手拿一把红缨枪,身高近丈,虎眉豹眼,膀大腰圆,端的是威风凛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台上夫子讲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

    我听得捧腹大笑,扬高声音喊道:

    「喂,老夫子,你把县令大人说得如此凶神恶煞,小心他讨不到新妇,找你算账。」

    台下顿时有人起哄。

    「就是,就是。那县令大人我见过,长得可斯文了,就像画上的人似的。」

    「县令大人可不会讨不着新妇,听说,这全县的媒婆这几日都把顾大人家门槛踩塌啰。」

    「老夫子,说书不可太夸张。把县令大人说丑了,这大姑娘小媳妇可不答应呢。」

    台上说书的老夫子左右作揖,干干地笑:「艺术夸张,夸张了点。」

    我正傻子般嘎嘎乐。

    一道阴影落在身上。

    抬眼一瞧。

    呵!

    曹操曹操到!

    7

    「大人找我何事?」

    我依旧嬉皮笑脸。

    风吹过岸边的芦苇,此起彼伏,沙沙作响。

    清水河很宽,容得上几艘大船并驾而行,烟波浩渺。

    岸边的人,渺小如蝼蚁。

    顾云铮背对着我,手握紧又松开,良久,低声道:

    「今日府衙边境上,抓到一个我国的逃兵。他说要见你。」

    哦?

    我挑眉。

    顾云铮转过身来,神情清冷,眸子幽深:「你可知他是谁?」

    「季!淮!安!」

    县衙监牢门口,我叉腰怒喊。

    里面那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呆坐在牢房里的背影,愣了一下,慢慢回头。

    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嘴角抽搐。

    哇一下哭出声来。

    我呆了呆。

    「小柳儿!」

    季淮安哭喊着上前,抱住我嚎啕大哭。

    我又气又急:「你怎么成这样了?谁打你了?我帮你打回去。」

    「小柳儿!小柳儿!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季淮安的哭声响遏行云。

    监牢里的老鼠四处逃窜。

    「啊!」

    阴暗处,响起女子惊吓的叫喊。

    「安郎,有老鼠,我怕!」

    她尖叫着瑟缩躲到季淮安的身后。

    正跟我抱头痛哭的季淮安一下止住了哭声。

    他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目光温柔地看向那女子,向她伸出手:

    「婉娘,别怕,到相公这边来。」

    我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8

    「啪!」

    响亮的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季淮安的脸上。

    他被打蒙了,嘴角沁出血,不可思议扭头看我:

    「小柳儿,你打我干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指指向他,又指向那小女子:

    「打你算轻的,她是谁?」

    「我……我娘子啊!」

    我一声怒吼,恶狠狠地扑过去,双目猩红,利刃如爪。

    牢房里顿时鬼哭狼嚎,惨叫声连连。

    直至最后……

    季淮安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捂着脸欲哭无泪,委屈叫唤:

    「呜呜~我做错什么了?小柳儿,你怎么下这么重手打我。」

    我气喘吁吁靠在墙边,不言不语,脸色阴沉,只冷冷拿眼一扫。

    顾云铮和那姑娘,早已在旁边,目瞪口呆,凝滞成石像。

    我用手捂住眼睛,吐出长长一口气。

    真是郁闷、倒霉,烦透了。

    9

    我与季淮安自小一起长大。

    因是家中幼女,格外娇惯。

    我自幼不喜诗文和女红。

    掏鸟窝,斗蛐蛐,摸泥鳅,弯弓射箭,舞枪弄棒倒是不在话下。

    季淮安是那个永远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子。

    我们两个熊孩子,能把长安城掀个底朝天。

    八岁那年,我四哥笑话我,如此顽劣,以后长安城里没人敢娶我。

    我扑过去跟四哥打作一团:「四哥乌鸦嘴,乌鸦嘴,呸呸呸。」

    季淮安也扑过去,骑在四哥身上一根根拔他头发:

    「乌鸦嘴,乌鸦嘴,谁说小柳儿嫁不出去,嫁不出去我娶她。」

    吓得我四哥从此看见季淮安,就捂着头绕路走。

    再长大一点,哥哥们看见我和季淮安,都会打趣。

    「哟,小七和她的护卫情郎过来了。」

    我冷哼一声,把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哐当竖放在地。

    刀身铿锵,清冽入耳。

    大哥摸摸鼻子:「夫子让写的功课,我还没写完。」

    二哥捂住肚子就跑:「哎哟,吃坏肚子了。」

    三哥和四哥对视一眼:「约了李家二少去马市,赶紧走,不然他要等急了。」

    嘿嘿,谁都知道,我江柳,是老江家说一不二的女霸王。

    季淮安就是我永远的小跟班。

    可谁知,前年,爹爹居然瞒着我,给我定了一门亲。

    据说是琅琊贵族,高门子弟,气度高华,人品端正,相貌雅俊。

    爹爹一看就喜欢。

    我气得把自己锁在门里,隔着门窗冲娘喊。

    「爹爹喜欢得紧,那爹爹怎么不嫁他?」

    阿娘气极反笑。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爹爹嫁他,你阿娘怎么办呢?」

    我捂住耳朵,使劲跺脚。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谁愿意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10

    我带着小跟班季淮安跑了。

    其实,自打我懂事起,有了些少女心思,便觉得自己是要嫁给季淮安的。

    这傻小子,还一直傻愣愣把我当兄弟。

    我问他:「我不想嫁那琅琊贵族,你可愿意跟我私奔?」

    他眼睛都亮了:「私奔,太刺激了!小柳儿,这么好的事,肯定要带上我啊。」

    于是,我俩连夜收拾包袱,猫狗蛇道,钻出长安城。

    一路奔波,好不容易落脚平安县。

    一队北伐的大周军队经过,将季淮安绑去征了军。

    这小子眼睛又亮了,豪气万丈地拍胸脯:

    「好男儿志在四方,小柳儿,待我上阵杀敌,好好杀几个蛮子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什么是少年英雄。」

    谁知道,一上战场,他就傻眼了。

    金尊玉贵,锦衣华服的世家小公子,哪里见过沙场舔血,尸横遍野,生死相搏的场面。

    他怂了。

    他逃了。

    他遇到一个同样逃难的女子,容貌秀丽,温婉柔和,正好安抚他那颗惊慌不安的心。

    他告诉我,他想回家了。

    11

    我冷笑一声,睁开眼。

    不想,正对上季淮安有点躲闪的眼神。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明白了。

    他也许不是不懂,只是……

    不想懂。

    他那样的显赫家世,若再娶了我,强强联合,在朝中便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是我爹和他爹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尤其是季淮安的爹爹,一个中庸老臣,习惯谨言慎行,低调行事,力保平安。

    对于季淮安来说,杨婉儿那样轻柔婉约的女子,也许才是最适合的。

    想明白这些,我拍了拍他的脸,叹了口气道:

    「兄弟,保重。」

    季淮安愣住。

    我站起来,身形不稳,晃了晃。

    季淮安想伸手扶我,犹豫了一瞬,又缩了回去。

    我摇头失笑,继续往外走。

    「小柳儿……」背后的季淮安突然出声,嗫嚅道,「以后……以后还能找你一起喝酒打架吗?」

    心口一阵酸胀。

    我愣了愣,没回头,摆摆手。

    「看心情吧。」

    12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下起了暴雨。

    远近屋舍,渐失轮廓,消弭为无形。

    雨滴扑在脸上,冰冰凉。

    视线模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头顶的雨声,忽然停了。

    我抬头望去,一把青竹伞在头顶散开。

    顺着伞柄往下,是顾云铮幽深如海的目光。

    「顾大人。」我抽了抽鼻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没说话,只静静低头看着我。

    浓长的睫毛上坠着亮亮的雨珠。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我茫然看着他。

    他牵起我的衣袖,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我身不由己被他拉着往前走。

    啧!

    顾大人的侧颜真好看。

    纵然还在悲伤中,我依然改不了爱看美色的本性。

    顾云铮的声音,在雨声中轻轻响起:

    「江娘子,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我要吃不消了。」

    13

    顾云铮不仅长得帅,还是个难得的好官。

    他上任以来,平山匪,断疑案,兴农桑,修学堂。

    又与蛮子缔定互市条约。

    边境呈现难得的繁荣气象。

    这样的人,我嘴上不说,暗地里却是对他多一分敬重。

    有人却不这样认为。

    那日,我正在胡大婶家的汤饼店用早饭。

    胡大婶家的汤饼,乃平安县一绝。

    色白汤清,味道浓郁。

    面条有韧劲,配上五花三层的豚肉,再浇上一勺茱萸酱。

    啧啧,那真是够香,够味道。

    「顾大人,里边请。」

    远远瞧见胡婶招呼顾云铮在中庭坐下。

    旁边坐着的食客蓦地站起,拍了拍顾云铮的肩膀。

    我眼尖,一眼看见那人拿刀抵住顾云铮的后腰。

    14

    绑架!

    我浑身血液冲上颅顶。

    瞪大眼睛,嘴里的面条忘了往回嗍。

    顾云铮倒是不慌不忙。

    他只僵硬片刻,便状若无事地环顾四周。

    看到我见鬼的表情,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声张。

    我默然点头。

    嗖一下!

    把面条吸溜进去。

    又一口闷干面汤,用袖子一抹嘴。

    「胡婶,结账!」

    我大声喊着,脚步往外走。

    余光瞥见,那伙贼人劫持着顾云铮,也在一步一步往外走。

    经过顾云铮身边时,我脚下一个踉跄。

    将那持刀的贼人扑倒在地。

    又腾出右手一推。

    将顾云铮推出一丈远。

    「快来人啊,乡亲们,这里有人要绑架顾大人!」

    我大声尖叫。

    同时,双拳如沙包,疾风骤雨般砸向身下的持刀贼人。

    终于轮到我京城第一女霸王大显身手了!

    贼人猝不及防,被我打得状如猪头。

    店里的伙计、食客闻言,纷纷涌来。

    顷刻之间将顾云铮团团围住,护在身后。

    店外,平安县百姓如潮涌进,各自抄着家伙什。

    「谁?谁敢动我们顾大人?」

    胡婶拿着锅铲,气势汹汹站在最前头。

    指着那伙被包围住惊慌失色的贼人:

    「就是他们!乡亲们,给我打!」

    15

    县衙的刘捕头听闻大人差点被劫持。

    脚步匆匆就往县衙赶。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女子的娇声埋怨。

    「哎呀,疼!大人你轻点!」

    憨厚的刘捕头立时停住脚。

    脸上又惊又疑。

    他挠挠后脑勺。

    想不到大人竟有如此爱好。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唔,大人,疼!轻点!」

    我疼得倒抽冷气,额头沁出细汗。

    也是大意了。

    那贼人本已经被我打趴下。

    谁承想,他突然身形暴起,抓过之前掉落的尖刀,向我挥来。

    「小心!」

    顾云铮大骇,却被围在人群中过不来。

    饶是我反应灵敏,侧身闪过,用手背一挡那刀。

    鲜血涌出,疼得我直叫唤。

    顾云铮轻握着我的手,给我上药。

    瞧着我龇牙咧嘴的模样,他瞪我一眼:

    「还没上药就喊疼,现在知道疼了。你一个姑娘家,打架怎么那么勇?」

    「我……」

    我噎了下,气得把头扭过去。

    不满地嘀咕道:「小爷我这么拼命,是为了救谁呀?」

    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云铮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我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拧着眉,额间皱成了一座小山。

    「你忍着点,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忽然放软,莫名令人安心。

    我刚才的一点气性骤然就消了。

    他取出药酒,把纱布蘸湿了,很轻、很轻地点在我的伤口上。

    再慢慢涂上一层厚厚的药。

    那专心致志的模样,仿佛此刻握在他手心里的不是我的手,而是什么稀世之宝。

    我有些发愣,痴痴地看着他。

    顾云铮抬眼看我。

    「疼吗?」他柔声问。

    我一个激灵,恍然回神,猛摇头:「不疼。」

    顾云铮还是怕我疼,边上药边时不时抬头看我。

    他一看我,我就对着他浅浅一笑。

    嘶——

    门口的刘捕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

    悄悄转身,蹑手蹑脚离开。

    16

    药都涂好了。

    我的手还握在顾云铮手里。

    他的手很温暖干燥,跟他的人不一样。

    「大人……」

    我忍不住小声提醒。

    顾云铮置若罔闻,只低头看我的手。

    我的手长得还不错,骨节匀称,纤细而柔美。

    一看就是精心养护着的。

    此刻被纱布包扎着,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大……大人。」我罕见地红了脸,「你能……把我的手放开了吗?」

    语气僵硬,完全不像平时的我。

    「哦!」

    顾云铮回神,后知后觉,被烫到似的松手。

    一时间,我们都不知如何是好,各自尴尬扭头看向别处。

    空气中缓缓流动着某种奇怪的氛围。

    县衙后院种着玉兰花。

    风吹过,暗香袭人。

    寂静中,我听到我俩不约而同呼出一口长气。

    呼~

    我愕然回头,见他也刚好望过来。

    扑哧一声。

    我俩不约而同又笑出声来,挠了挠头。

    走出县衙,我抖着手龇牙咧嘴叫唤——

    好疼啊!

    谁说不疼的?

    美色误我啊!

    17

    钱家大闺女进山采菌子,一夜未归。

    「大人,你怎么在这?」

    我瘸着脚,一跳一跳。

    忽然看到从山林里走出的顾云铮,瞪大了眼睛。

    街坊乡邻全都上了山,帮着钱家找闺女。

    我刚不小心在山里跌了一跤。

    头发跌散了,脸上沾满泥巴,浑身湿漉漉的,脚也崴了。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钱家闺女找到了,她迷路了,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大家一集合,发现少了你。」顾云铮神色淡淡。

    我眼睛一亮。

    「大人,是专门来找我的!」

    「嗯。」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蹲下身子道:「上来吧。」

    「干……干什么?」我单脚踉跄跳着往后退。

    他回头,皱了皱眉:「上来,我背你下山,待会儿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我:「……」

    细雨蒙蒙。

    打湿林间的松针,绿得发亮。

    我顺手摘了个松果,嘎吱嘎吱地咬。

    顾云铮的背,宽阔又温暖,像我阿爹,我感觉很安心。

    「顾大人,我重不重?」

    「不重。」

    「顾大人,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三。」

    「顾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云铮的脚步顿了下,他把我往上推了推,没说话。

    可我发现,他的耳珠红得滴血。

    我咯咯咯笑起来:「顾大人,你可真可爱。」

    18

    边境平安县,破天荒地来了八架富丽华贵的车辇。

    他们是来接我的。

    对外称,我是京中贵人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临行前,街坊邻居围着我,给我送行。

    胡家大婶塞给我一篮子鸡蛋:「江娘子,想不到你竟是个贵人命。到了京师,要捎信报平安啊。」

    李大爷照旧捋了捋胡须:「一路顺风,顺风哈。」

    钱家闺女眼里包着泪:「江姐姐,有空回来看我们,别忘了我们啊。」

    我鼻头一酸,差点没忍住。

    只一个劲朝大家豪迈地挥手:「别送了,别送了,都回吧。」

    人群中,唯顾云铮一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身影萧索。

    看上去有点……落寞。

    「顾大人。」

    我跳下马车。

    一蹦蹦到他眼前。

    顾云铮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江娘子……」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日后,顾大人可会去京城看我?」

    他被我看得不太自在,轻轻咳了一声偏过头。

    啊?

    怎么不答我。

    我的心往下一沉。

    算了。

    不答算了。

    我有些泄气,转头要走。

    「江娘子!」

    顾云铮突然出声,还急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有些惊讶。

    他的神色很古怪:「我的签,你还没解。」

    我皱紧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咦?

    他的耳珠怎么又红了?脸也好像红了?

    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心中狂喜。

    「若要解签,来京城寻我。」

    我叉着腰,特别大声道。

    远山一重重,长亭更短亭,飞鸟扑棱着翅膀,扎入密林。

    微微朔风中,顾云铮笑开,如春山新碧。

    「嗯,你等我。」

    19

    一年后。

    长安普宁坊。

    两进两出的青砖小院聚满了街坊四邻,一人一句七嘴八舌议论着。

    「这方家大娘子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就自杀了呢?」

    「听说啊,这方家大郎对他娘子不是很好,小娘子日日哭泣呢。」

    「小娘子家的天地,就后院这么窄,可不一下就想不开了吗?留下两个小女儿,成了没娘的孩子,可怜啊!」

    「让让,让让。」

    我在人群中使劲往前挤。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我对随行小弟使了使眼色,他摸出腰牌一晃,衙役退下。

    京兆尹那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写结案陈词。

    看见我过来,老眼都快揉花了。

    「这是凶案现场,您怎么可以进来?快出去。」

    「别急,让我看看你的结案陈词。」

    我拿过他手中的纸张,粗粗略过,嘴角勾起一抹笑。

    「老头,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我抖抖手里的纸。

    老头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您什么意思?」

    我姿态随意往椅子上一靠:「这可不是自杀,是他杀。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老头凑近身子,半信半疑竖起了耳朵。

    脸色从惊疑到恍然大悟,再到频频点头。

    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有您的,难怪上头看中您。您要是个男……」

    「嘘!」

    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毕竟我现下是男装。

    20

    衙役沏上一壶碧螺春端上来。

    我端起茶杯。

    茶香袅袅中,我又想起顾云铮。

    一年了。

    他怎么还没有来找我?

    派去平安县打听的人回来说,顾县令推举一位贤德有才的县丞补了县令的缺,自己挂印而去。

    他走的那天,整个县的百姓都去送他。

    然后,他就失踪了。

    一想到这,我的心就揪了起来。

    好像有双无形的大手,在那里搓揉着我的心。

    轻一下,重一下,不得安生。

    愣神之间。

    凶手已被缉拿归案。

    他便是死者的丈夫,长安城内一个八品小吏,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天子脚下杀妻。

    此刻,他血红着眼睛,怒目圆睁,仿佛要吃了我。

    「小人我自认做得干净,你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我端起茶,吹开浮沫,喝下一口,方道:「你可知,你妻子死前去了哪儿?我方才在门外听隔壁绸缎庄的老板说,她去那里订了一套胡服男装,约好了后日去取。一个将死之人,心如死灰,还会有心情购置新衣?」

    「还有,上吊之人,颈部勒痕斜向上,口舌半吐,而你娘子,勒痕端平,口舌未吐,分明是被人杀死后挂上去的。」

    「而你说你昨晚去了京郊农田刚回来,可你看你的鞋子,半点泥土都没有,可见是在说谎。」

    那小吏听着听着,默默低下了头。

    我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你俸禄不多,妻子多有怨言。可你看,她只舍得为你做新衣,自己的衣裳半旧了,也舍不得买新的。可见这世上,多的是痴心女子负心汉。」

    他先是愣住,呆呆跪在那里,而后眼泪不自觉落下。

    满堂沉默。

    只听到他不知是后悔还是绝望般痛哭流涕。

    良久,他猛地抬头。

    脸上肌肉突突跳动,触目惊心。

    手攥成拳,青筋根根暴出。

    糟了!

    我心中一跳。

    他疯了一般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把锋利小刀抵在了我颈间。

    「我本来并不后悔的,可你,却让我生了悔意。你,真,该,死!」

    21

    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开。

    官兵们冲了进来。

    逆光中,我看到顾云铮,穿着一袭青衫,匆匆而至。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

    他看着我,轻声道:「柳儿,别怕。」

    我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眼眶竟有点湿润,嘴巴也委屈地撇起。

    「我来换她。」

    我听到顾云铮对小吏道。

    语气冷冽而坚决。

    他周身强大的气场,让小吏有些愣怔。

    我瞅准机会,后肘重重击向小吏腹部。

    他手中的寒刃脱手。

    刀芒冰冷,淬着寒光,竟直直飞向顾云铮。

    「噗」的一声,利刃插进顾云铮胸前。

    他不可思议睁大眼睛。

    低头看向胸口。

    「顾——云——铮!」

    我尖叫,却已来不及。

    我眼见着,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一刻,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周遭一切都没了声音。

    22

    眼前飞过往昔种种。

    大雨中,他牵起我的衣袖,为我擦干眼泪,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月白风清,满院梨花下,他与我同桌对饮。

    山间道路,泥泞不堪,我趴在他背上咔嚓咔嚓咬着山果。

    我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咯咯笑。

    「日后,顾大人可会来京城看我?」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他来了,他遵守诺言来找我了。

    我们近在咫尺。

    可是,他却倒在了刀下……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外面很喧闹,乌泱泱来了很多甲胄骑兵。

    带头的将军跪了下去,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声如洪钟,山呼海啸。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七公主恕罪!」

    「恕你个大头鬼啊,救人呐,救不活他,我让你们都陪葬!」

    「太医、太医呢,给我宣太医!」

    我抱着顾云铮,目眦欲裂地冲着他们怒喊。

    我想我当时的面孔一定很可怕,以致所有人都瑟瑟抖抖。

    只有那个将军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顾云铮的鼻息,又摸了摸顾云铮的胸口。

    「公主。」

    他疑惑地举起手指。

    「没血!」

    23

    我是大周的七公主——江柳。

    长安城最有名的「拼命七妹」兼混世魔王。

    因是父王最小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无法无天。

    我曾机缘巧合得到一把青龙偃月刀,刀长六尺,重二十斤,自此爱不释手,日日刀不离手,打遍长安无敌手。

    两年前,我因不满父皇赐婚,拐带着安国公家最小的儿子,深夜出逃。

    两年后,我从边境被接回,父皇母后也只是象征性责骂几句。

    依旧把我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般疼着。

    我仍然大摇大摆住着公主府,每日穿着男装,带着小厮,在长安坊内斗鸡走狗,喝酒赌钱,欺凌恶霸,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好吧,过去的辉煌暂且不提。

    我一双慧眼,帮着街坊邻里,算准多少次运势。

    帮着京兆伊这个臭老头,破了多少鸡零狗碎的案子。

    这一次,关心则乱。

    我居然没发现。

    顾云铮被刺中的时候,压根没流血。

    24

    紧接着我听到一声幽幽的呻吟从后面传来。

    我傻住,不敢回头。

    「柳儿,胡大婶托我给你带的胡饼,给扎破了。」

    顾云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全身一颤,猛然回头。

    看见顾云铮皱着眉头,从怀里一张又一张往外掏着胡饼。

    这种面粉烤的圆圆饼,皮酥,瓤软,放了椒盐,特别好吃。

    我愣怔许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顾云铮定定瞧着我,嘴角微翘。

    片刻之后,我像一头小豹子,旋风般冲过去,一头将他撞了个踉跄。

    「柳儿……」

    他有些不明所以。

    「装死好玩吗?吓我好玩吗?」

    我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顾云铮笑了,这一笑如云破月出,满屋生辉。

    他扳住我的肩膀,将我搂入怀里,低低的嗓音带着笑意:

    「好,都是我的错,行不行。」

    我在他怀里捶他,嘟着嘴抹着泪:「本来就是你的错。」

    跪在地上的白胡子老头京兆伊,眼睛眨了眨,会意地一抬手。

    所有人抿着嘴,忍着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笑我京城女魔头也有今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唉,情之一字。

    既无痕迹可沿,也无道理可循,当你发觉之时,早已入骨蚀心,不能自拔。

    我决定:随心而行。

    25

    上元佳节。

    顾云铮一袭月白锦袍,薄唇星目,长身玉立,端的是风姿独秀。

    灯会上的姑娘家一溜烟地看了过来。

    我用鼻子冷哼一声。

    「小豆子,拿本公主的刀来。」

    小豆子低咳两声,凑上前压低声音:「公主,您今日装扮,不适合拿刀吧?」

    我今日挽了双环高髻,头上两根碧玉簪,身上是洒金大红石榴裙,确实有几分闺阁少女的模样。

    我偷眼瞧顾云铮,他正微笑地看着我。

    于是,我拎着裙子转了一圈,绣了金线的下摆撒开。

    我趁机搂住他的脖子:「顾郎,我好看吗?」

    小豆子急得上前扒拉,小声焦急道:「公主,这样有失体统。」

    我磨着牙,低声喝道:「滚一边去。」

    小豆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直挠头。

    月亮很圆,街市两边挂满灯笼。

    月光与烛光,映在顾云铮的眼里,灼灼耀眼。

    「嗯,好看。」顾云铮笑道。

    我扭过他的头,直视他的眼睛。

    「是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指的是大街上这一溜烟千娇百媚的姑娘。

    顾云铮神色郑重起来:「你好看。」

    是吗?我娇嗔横他一眼。

    忽然又想到:「不对!你没看她们,怎么知道我比她们好看?」

    顾云铮哭笑不得。

    26

    今日逛灯会,明日去书肆。

    东郊外骑马,西城里听戏。

    沉浸在甜蜜蜜的爱恋中,我脸色红润,眸光明亮。

    那一日回到公主府,里里外外,静静悄悄。

    连那平日爱碎嘴的鹦鹉也闭了嘴,严肃地站在架子上。

    「还舍得回来吗?」

    父皇那威严的声音,焦雷般在我耳边炸开。

    我大惊,抬头一看,父皇,母后端坐大堂,一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

    我麻利跪下:「给父皇母后请安。」

    父皇脸色铁青,母后欲言又止。

    我心中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咚又一声响,吓得我心里一惊,父皇拍了桌子。

    「小柳儿,你日日斗鸡走马,舞枪弄棒也就罢了。前阵子,我听说,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子,对着朕的京城护卫军嚷嚷,救不活他就要他们陪葬,可有此事?」

    「确……确有此事。」

    「混账!」父皇厉声喊,「看来我和你母妃真的把你宠坏了。你身为一国公主,受万民供养,不思回报,反而大言不惭,要民陪葬。你就是这样爱民如子的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母后咳嗽:「皇帝慎言。」

    我惭愧地低下头:「父皇说得对,是儿臣的错。怪儿臣,别怪狗。」

    我虽骄纵,却明事理。

    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确实不妥。

    若因此伤了民心,实为大错。

    父皇面色稍缓,吐出一口气:「既如此,将那魅惑公主的男子拿来,拖出去杖打二十,逐出京城。」

    「不!父皇!」我忽地站起身,急得脸发白,「这绝对不行。」

    「你瞧瞧,你瞧瞧,那男子把你女儿迷得五迷三道,连父皇都敢忤逆了,绝对是个妖孽。」父皇气急败坏对母后道。

    争执之间,妖孽本人已被带到。

    顾云铮不急不恼,挣脱扭住他的士兵,给我父皇母后行大礼。

    父皇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面色一怔,略有迟疑。

    「皇上。」母后叫他。

    父皇回神,频频点头:「长得确实还行,难怪可将公主迷惑。」

    母后轻咳。

    父皇变脸:「如此妖孽,断不可恕,拉出去,打!」

    顾云铮挺直脊梁:「臣对公主真心,日月可鉴。」

    「顾郎!」

    我眼眶湿润,一股暖流从心上滑过。

    父皇摆手,制止拖人的官兵:「日月可鉴?」

    顾云铮目光灼灼:「是。」

    父皇大手一挥:「好,朕给你机会证明。」

    宦官端着一壶酒,走近顾云铮。

    我的心咯噔一下。

    父皇冷笑道:「花言巧语拐骗朕的女儿,其心可诛。朕赐你一杯鸩酒,你若喝下,我便赐你死后荣光,让柳儿招你为驸马,如何?」

    顾云铮闻言愣住。

    我跺脚大喊:「父皇你怎么可以叫女儿做寡妇?」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母后怒斥我。

    我呆住了。

    今日的父皇母后怎么如此陌生?

    父皇斜睨顾云铮:「喝还是不喝?」

    顾云铮闭了闭眼,毫不犹豫接过酒,转头看向我:「柳儿,今生无缘,来世再续。我有一事必须跟你说明……」

    「顾郎,不用说了,你的心我都知道。」

    我用手堵住他的嘴,眼泪哗啦啦流。

    「既如此,那我此生无憾了。」

    顾云铮一昂头,喝完杯中酒。

    「不可……」

    我大惊失色,却来不及阻止。

    27

    四周静悄悄。

    我不管不顾扑上前:「顾郎,你怎么样?想不想吐?肚子疼不疼?太医,太医!」

    顾云铮好好的,面色如常,稳稳站立。

    父皇捂住眼,仰天长叹:「女大不中留。」

    母后笑得温柔,像把人融在蜜糖里。

    我懵懂地看向他们。

    母后春风满面走过来,拉住我和顾云铮的手放在一起:

    「两个傻孩子,倒是痴在一块了。」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

    父皇与母后,得知我在宫外叫嚣杀人,竟是为了一男子,很是意外,遂派人跟踪我俩数日,眼见我和顾云铮情投意合,你侬我侬。

    便生出一计,想为我试探出顾云铮的真心。

    那鸩酒,便是寻常的女儿红。

    这门亲事,我和顾云铮满意得不行。

    父皇母后也同意。

    唯有一人不高兴,那便是琅琊镇国公——王振云王老爷子。

    说起来,早年他与我父皇也算是八拜之交。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生了嫌隙,老死不相往来。

    再后来又不知为何,父皇将我与他家老二定了亲。

    如今要退亲,王老爷子不乐意了。

    提着一把大刀,冲到御前。

    「江少阳,是你说当年欠我们王家一个媳妇,要还回来的。难不成是我拿着刀逼你定亲的,如今临了却要反悔。呸,我看你是越老越不要脸了。」

    啧啧,居然直呼阿爹名讳。

    这王老爷子也忒大胆了。

    阿爹的脸色很难看。

    搓着手找我来商量:「闺女啊,你看这事……」

    我砰一声把门关了:「不嫁!」

    阿爹在门外哭丧着脸,又是跺脚,又是叹气。

    弄得我特于心不忍。

    眼珠一转,我有了主意。

    28

    「怎样?」

    我看着跑进来的小豆子,眼睛发光,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镇国公……他……」

    「他怎么样,哎哟,你急死我了。」

    「他……他答应了。」

    嘿!

    我双手一拍,这事成了。

    「他选了谁?」

    「据说,是……是四王爷。」

    我摸了摸下巴,这王老爷子还挺有眼光。

    我跟阿爹说,媳妇跟女婿都差不多,既然要结亲,不如让王老爷子嫁女儿,我们家出女婿,随他挑。

    阿爹虽然只有我一个女儿,但是他儿子多呀。

    阿爹沉吟着,摸着胡子走了。

    王老爷子沉吟着,摸着胡子,答应了。

    「不过……」小豆子又说,「那王家二郎说想见公主一面。」

    29

    隔着山水泥金屏风,王家二郎颀长的身影绰绰约约映入眼帘。

    我眯起眼。

    怎么这般眼熟?

    「公主,请喝茶。」

    隔着屏风,他做出请的手势。

    声音听上去也很熟悉。

    我抿了一口茶。

    这茶的味道就更熟悉了,是平安县生产的单丛茶。

    那边厢,这王小二居然自顾自说起话来。

    「王某今天来,是特意向公主坦白的。王某今年二十有三,心中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她性格泼辣,排行老七,手拿一把青龙偃月刀,舞得那是虎虎生风……」

    话音未落,泥金屏风应声倒下。

    本公主一脚踹翻的。

    我手拿大刀,威风凛凛站在中堂,横眉竖目:「好你个顾云铮,竟敢骗我!」

    顾云铮惊惧地瞪大眼睛,吞了口唾沫。

    下一瞬间,跑得比兔子还快。

    「娘子,饶命啊!」

    30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公主府里,顾云铮拥着我,立在窗前,看月色朦胧。

    手里绕着我的一缕青丝,他迟疑着唤我:「柳儿?」

    我:「嗯?」

    顾云铮咬牙:「你不怪我骗了你?」

    我白了他一眼:「当然怪,我还没想好怎么罚你。」

    顾云铮笑了,笑得比月光还亮,将我重新搂入怀里:「那柳儿好好想,无论是什么惩罚,为夫都认。」

    我皱了皱鼻子:「切,本公主还没想好是不是纳一只狡猾的狐狸做驸马呢?」

    我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为什么镇国公姓王,你姓顾呢?」

    顾云铮轻咳两声,脸有些红:「因为家父做了一些事,被家母发现了。一气之下,带着我离家出走,还给我改了姓,后来一直没改回来。」

    我来了兴趣:「哈,你父亲做了什么事?」

    顾云铮脸色更不自然了:「他……他私藏了以前未婚妻的画像。」

    哦?这一下我更感兴趣了,没想到直来直去的王老爷子还是个长情之人。

    不对。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冒了出来。

    镇国公说,阿爹欠他们家一个媳妇。

    顾云铮说他阿爹以前的未婚妻,并不是他阿娘。

    那个念头呼之欲出。

    我抓着顾云铮的手一震,声音不稳地响着:「那未婚妻是我……阿娘?」

    顾云铮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们二人都不再说话。

    只在心里默默感叹:孽缘啊!

    风吹过,大片大片的流云被吹散,露出皎洁的月色。

    顾云铮将我搂紧了些。

    他的声音缥缈如雾,在我头顶响着。

    「那伙贼人,是你父皇派去带你回京的官兵,我一审,他们就招了。」

    「开始,只是感兴趣,看你一个本朝公主扮演算命女道士,还有模有样,觉得有趣。」

    「后来,看着你对季淮安果断放手,又很佩服你。如此心胸,绝非寻常女子能及。」

    「再后来,你舍命救我,说我是个好官,能为百姓谋福祉,当救。我那时觉得,我捡到了宝,上天待我不薄。」

    「你为了钱家闺女,入山寻找,把自己摔成泥猴,只一双眼睛灵动如鹿。你知道吗?那时的你,是我见过最狼狈却又最漂亮的公主。」

    「你离开的时候,让我上京找你。天知道,我多开心。我高兴得一晚没睡着。」

    「柳儿。」他细细啄吻我的发丝,「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害怕,我害怕你发现我骗了你,你就不理我了。你是那么一个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女子。我实在是有些害怕。」

    「那日重逢,你红着眼说救不活我,就让他人陪葬,我便确定你的心意。我高兴得又一晚没睡。」

    我心中震动,嘴上却抱怨:「你是属猫的吗,一晚一晚不睡觉。」

    顾云铮刮了刮我鼻子:「对啊,属猫的,专捉你这只小老鼠,叫一声我听听。」

    我笑了,在他怀里仰起头。

    「吱吱!」

    「喵!」

    两人对视一笑,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尾声

    我发现,顾云铮不仅狡猾,还爱记仇。

    大婚当晚。

    他捏着我的下巴,喘息着仍不依不饶道:「谁是绣花枕头?谁是绣花枕头?」

    我哭着捶了他一下又一下:「我是,我是绣花枕头,行了吧?」

    红烛昏罗帐,起伏到天明。

    (完)

  • 小说:一走五年,她带着两只小包子回国,在机场就遇到了包子爹

    是夜。

    月色如水。

    “啊……”苏知一惊而起。

    该死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居然又梦到了。

    “妈咪……”

    “妈咪……”

    一男一女两个小萌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宝贝儿,早上好。”苏知擦擦额头的冷汗无力的说道。

    苏沉一晃自己的小脑袋,“妈咪,我们不好,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发烧,一直在说胡话,我与苏花花忙了一晚上,很累的哦。”

    作为妹妹的苏花花立即点头,表示自己的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妈咪,苏沉说的都对,所以,你今天还要吃药的哦。”

    “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苏知摸摸自己的额头,迷迷糊糊的说道。

    “不行,妈咪必须吃药。”苏沉坚定地说,然后给苏知接了一杯水,“花花,给妈咪把药片放进嘴里。”

    “好的哦。”苏花花伸开自己的小手,在她的手心里躺着一粒白色的药片,她把药片拿到苏知的嘴边,“来,妈咪,张开嘴巴,要吃药了哦!”

    软软糯糯的声音,更像苏知是小孩子,而她是妈咪一样。

    好吧,苏知很享受被两只小萌娃宠着的感觉,她张开嘴巴,把药片吃下去。

    “妈咪,我们需要与你谈一下!”苏沉冷着英俊的小点儿,认真的说道。

    苏花花立即点头,“对,妈咪,我们是需要谈一下的哦。”

    额……这个小妞儿,一向喜欢与她哥哥站在一边,唉,是谁说,女孩子与妈咪最亲的?哼,骗人的么!

    苏知坐正,“你们要与我谈什么?”

    “苏知,你多大了?”苏沉靠在书桌上,一本正经的问。

    “二十三岁。”

    “你是不是已经从世界上有名的大学中最无聊的历史专业毕业?”苏沉依旧是很严肃的小脸。

    苏知开始挠本来就很乱的头发,她搞不懂,这俩小娃娃今天一大早的就像警察质问犯人似的来质问她,这是要干嘛?

    于是,她艰涩的笑,“是……不是,谁说历史专业是最无聊的学科,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苏花花萌萌的咳嗽一声,“妈咪,对不起,我必须打断你一下,人是从哪儿来的,不是历史专业能涉及到的,如果妈咪感兴趣,我可以给妈咪买一本达尔文的《生物起源》。”

    苏知表示很头大,她必须承认自己从小就不喜欢看书。

    可这么不爱学习的她,怎么就生出了两个这儿爱学习的小宝贝儿呢?

    嗯,一定是基因变异。

    抑或是……那个男人很聪明!

    可到现在,苏知都不知道在她肚子里种下小蝌蚪的男人是谁!

    “不不,宝贝儿,我不看那个。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俩到底想要谈什么?”苏知赶紧摇头说道。

    “对,接下来我们就说重点。以你学的专业,在国外找工作很难。这五年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咱们三个的这几年的生活全凭借祖外公的救济,难道你打算这辈子就继续靠别人的救济活下去?”苏沉不悦的拧了小眉毛,他很严肃的说,“而且,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祖外公的钱了,再继续在这儿呆下去,我觉得我们会饿死!”

    “唉!”苏知叹息,她也搞不懂一直给自己钱花的爷爷怎么突然给她断了粮,她打电话去问,结果手机总是打不通。于是,苏知下定决心般的一拍手,“我当然要自食其力,你俩是想让我做什么,说吧?”

    苏知一副下定决心重新做人的表情。

    两只小萌娃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回国!”

    苏知就听见有什么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了一样,把她炸了个魂飞魄散,“回国?”

    天老爷,当年她出国就是因为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为了悄无声息的生下这俩娃,她告诉爷爷自己想出国念书,苏老爷子估计是难得看见不学无术的孙女要改邪归正,所以,一口应承了下来。

    五年啊,她都没敢回家。

    现在,这俩娃居然怂恿着她回国?

    带着他们俩?

    用脚丫也能想出自己老爹苏锦城与她的继母李霞看到这俩娃娃时要劈死她的表情!

    “对,我俩已经商量好了,回国寻亲!”苏沉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是的哦,妈咪,我也想回去了,我想见见外公外婆,还有祖外公了的哦!”苏花花萌萌的歪着头说道。

    “好,我听你们的。不过我告诉你俩,你们只有祖外公,至于外公外婆……外公是我亲爹可对我一点都不亲,李霞那个女人么,她并不是妈咪的妈咪,她阴毒狠辣的很呢!”苏知警告道。

    “妈咪,你不用怕她,我们两个可是你的保镖哦!”苏沉说着,拉过行李箱,“苏花花,赶紧过来收拾行李。”

    “好嘞!”苏沉一声召唤,...

    ……

    海城,国际机场。

    苏沉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苏花花穿了一条浅蓝色小绒裙。

    两个小萌娃第一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眼睛里全是惊奇。

    “苏沉哥哥,这就是妈咪的国家哦,好神奇!”苏花花的眼睛闪烁着亮光,就像天上最亮的星子。

    “也是我们的国家,等呆的时间久了,你就不觉得有什么神奇的了。”苏沉双手抄兜,倒是淡定吧的很。

    他们俩一前一后,全然不顾及拉着行李箱气喘吁吁跟在后面的苏知。

    “喂,你们俩等一下我。”苏知推着行李箱,一不下心右手的行李箱滑了出去,苏知伸手去拽,结果左手的行李箱又滑了出去。

    “你们真不听话,比苏沉与苏花花还不听话。”苏知忙的满头大汗的原地转圈圈。

    唉,感觉自己这个做妈咪的很失败的有木有?

    苏知拿出电话,给爷爷打过去,想让爷爷吩咐王叔来接自己与孩子,可惜的是,依旧是打不通。

    苏知没有办法,只能给自己的好友桑月打去电话,让她立马来接自己。

    不远处。

    刚刚下飞机的江北桥在保镖的护佑下霸道前行。

    记者层层围堵,声声追问。

    “喂,江总,我能采访您一下吗?小道消息说,您最近会与杨婉儿订婚,真的还是假的?”

    “江总,江老爷子貌似对杨小姐不是很中意,请问,您接受她是不是因为她手里持有北桥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

    “江总,传言说杨婉儿怀孕了,孩子一定是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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