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笑》脱口秀女王的挫败与重生,述情障碍男的“冷漠”与光明2
21.就凭这个印度口音,上帝都不会祝我们天长地久 男孩像是早有预料,也不出戏:“杨娟。你作为少爷的未婚妻,有想要忏悔的事情吗?” 顾逸回想了一下梁代文提起的情节:“对,我有罪,我应该被钉在历史的屈辱柱上……” 里面的男孩一愣:“哦?” “我骗了别人,为了嫁进……周家?” 神父看着等待肯定的顾逸,哭笑不得:“干嘛呢?智力问答等我公布答案呢?” 她看着那双多情的眼睛,跌进去,终于入了戏。也许是看惯了没有感情的梁代文,遇到这样的眼睛她有些难过:“但我喜欢他,所以想为他做点什么,他好像没有被爱过。” 台词完全不在戏里,男孩也很意外。他很快听懂却又不流露:“我知道了。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赚钱,换房子,涨工资,获得一个不太可能的人的爱情……” 空气沉默了,面前多情的眼睛闪了几秒,镇定地说:“你在说什么呢。” “对不起,看见你就忍不住说了……” “见到我这么紧张吗。” 顾逸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在密室里,真没出息,看NPC长得帅就把人家当成许愿池了!对着那双眼睛直直盯着,男孩被盯得害羞:“你可以走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顾逸凑近了木门,越想越难过,这双眼睛,一定是有很多故事吧? “没有。”木门缓缓地关上了。 顾逸难过地走出来,四个坐在会客室的人看着顾逸:“你这表情完全不像是见了鬼啊。” 她看着梁代文面无表情的脸,对比太强烈了,心里一阵难过。关醒心去做单人任务,终于适应了黑暗也习惯了恐惧,她比其他人走路的确快一些。两分钟后再见面,她抖了抖肩膀回来:“梁代文,我跟那个女鬼提起你,她还笑场了,怎么回事?” 四个人顺着到了一楼,似乎游戏快结束了。顾逸一直跟着梁代文,也不期待着靠近他揩油了。梁代文察觉她异样,冷冷地问:“你没事吧。” “没……” 梁代文伸出两个手指,推了推顾逸的嘴角:“开心点。” 这是她教给他的! 一楼的场景非常诡异,最后的大厅里是刚才的男孩在和女鬼对戏,只差一个机关就可以逃出去。四下黑暗,顾逸摸到钥匙打开电表箱,觉得电箱的拉栓好像异常地大。对讲机里响了:“现在需要两个人做任务,请康咏和杨娟进到教堂里。” 这还有双人的CP任务? 顾逸和梁代文在黑暗中摸到彼此,两个人顺着红色的夜光箭头进了教堂。所谓的教堂也只是个三四平米的小房间,摆着三排白色凳子,灯光下放着一排洁白的塑料玫瑰,乍一看不像教堂像灵堂。 NPC没有再出来扮神父,而是音响放出的声音,有个低沉的女声在墙边说,Tohaveandtoholdfromthisdayforward,forbetter,forworse,forricher,forpoorer…… 口音奇特。顾逸觉得这个设定简直太接地气了,阴森的环境里宅邸的一切都带有本地特色,连神父的英文都带着乡土气息。为了不再被女鬼吓,她凑近梁代文:“我从来没想过密室里还能这样,上帝知道这房间布置得像冥婚吗?” “我不知道上帝知不知道,但就凭这个印度口音,上帝都不会祝我们天长地久。” 被突然的吐槽逗得想笑,顾逸心里升起了个奇怪的念头,在闹鬼的密室里说了“我愿意”,算是结婚吗?听到上帝的广播问:“杨娟,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在ounce,这段话她可以挑出一堆刺来,但此时此刻她被这个婚礼音乐弄得有点虔诚:“我愿意。” 那梁代文是不是也要说我愿意?妈的,只要他说,冥婚也行! 上帝把同样一段话送给了梁代文:“你是否愿意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你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 满心期待地等着梁代文回答,电棒的声音又响了,玫瑰花前的灯也熄了,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疯狂地尖叫拍击窗户砸凳子,顾逸吓得左脚踩了右脚,鞋滑脱了一半,又被梁代文抓起来顺着红线跑,漆黑一片,路线全都乱了。女鬼等了三秒才冲出来,顾逸一边吓得筛糠一边喊:“我的鞋,我的鞋!” 梁代文完全没听见。顾逸算是看明白了,这种人要么不入戏,入戏了就专注到没人性,跟他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也要变荒唐,不是喜剧人,胜似喜剧人。 从办公室到县委会再到医院,小小的走廊跑了个遍,顾逸被梁代文护在怀里,就听见他撞在门框又“咣”地碰倒了灯箱,毫不恐惧却不让她受伤……出厂设置感情0的机器人,走在恐怖昏暗的环境里依旧处变不惊——他完全可以站在原地任由女鬼恐吓,现在会护着她拼命逃窜,无非是为了她服从游戏体验而已…… 想到这儿两个人走到了路的尽头。梁代文冷静地说,这里之前应该是通向康咏家的路,应该是改变了机关成了堵墙。女鬼和电棒的声音都在逼近,梁代文对女鬼说,不要电她,电我,随你怎么电都可以。 电棒还在滋滋地闪,梁代文伸手去拦,手正好碰到,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皱了眉头。那一下顾逸看见了,这不是机器人,有血有肉有痛感…… 女鬼露出个嘴角,笑容诡谲:“以为你们就会幸福了吗?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没有人会祝福你们……” “没人祝福也没关系,我会守护她的。” 顾逸愣了。 连夜光的引路路标也失去了颜色。全黑的环境里四周突然传来阴森的音乐,通风口传来蓝色的亮光,身后的机关墙缓缓拉开,是躲在小房间的关醒心和余都乐,两个人都躲在陆铭的怀里,一左一右,梁代文手臂圈着顾逸向后退,电影音效一般的巨响传来,女鬼出现在通风口,灯光暗去,下一秒在冰箱上,下一秒在洗衣机,第四秒的巨响和灯光亮起前,梁代文突然猛地向左挪了一步,顾逸被挤得差点摔倒,他要干嘛? 灯再闪亮时,女鬼正好出现在——梁代文面前。 终于撩开头发的女鬼妆很骇人,口腔里满是血红,妆效扮到了完全看不出长相,脸上画出的疤痕像是把脸用斧头一劈两半。梁代文面无表情地对着女鬼,而顾逸在身后两腿酸软,梁代文是怕她被吓到,才特意挡在她前面…… 四秒之内飞檐走壁的女鬼身手了得,这光效加动作仿佛4D电影般的特技也许就是玄色公馆的高潮。顾逸悄悄睁开眼睛看,地面的暗灯开了,最后一关解谜拿到钥匙就可以逃出生天。被吓了这一遭之后,没有门会开,应该没有NPC会出现了。关醒心躲在余都乐身后,趁他解谜吓他,余都乐抱着头喊:“姐姐不要……” 太弱。 顾逸瘸着腿跳来跳去:“是不是要先找到让钟动起来的方法?这个钟肚子好大,总觉得里面有东西。” 身后的门拉开条缝,五个人突然缩成一团。高瘦的神父出现在门口,指着顾逸招手。顾逸莫名其妙,这密室福利有点多啊?在梁代文面前她有点支棱:“找我?” 他缓缓在长袍里伸出手,是她掉的那只鞋。应该是场外编导指使而来。三个人笑成一团:“顾逸你怎么回事,在周公馆演灰姑娘呢?” 顾逸觉得脸都丢尽了,梁代文走过去接过鞋:“你就是印度口音那个神父?” 神父掉头就走了。 拼过拼图钟摆恢复运转,通风口下面出现了一个洞,应该是需要一根开门的摇杆,她早就觉得之前那个电箱的拉栓不对劲,摸着黑抽出拉栓递给陆铭:“这个对不对?” 摇动拉栓,大门徐徐打开,是在三楼酒吧的酒保,出逃成功。五个人回到酒吧,咕咚咕咚喝了无酒精香槟庆祝,被带着复了盘。五个人受邀前来驱魔,实际上是凶宅的祭品——五个人身上都带着罪名,分别指代七宗罪的五宗;另外两宗一个是女鬼,一个是忏悔室里的神父。 被梁代文错误诱导,所有人都觉得神父的英文有印度口音。顾逸在旁边忍无可忍:“梁代文,人家给我送鞋你吃醋了吗。” 其他三个人“哦”出了两个八拍。陆铭若有所思:“哦,他是当时在吓我的那个男人,看我是男的都不出戏,声音低低的。” 酒保略有深意地笑:“对,他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演员。” 顾逸看了看梁代文的手,灯光下虎口红了一个小月牙,她指了指:“他被电到了。” “非常抱歉。其实女鬼除了贴面,不会碰到你们的,不乱动就可以,他们也会害怕的。刚才这位先生单独做任务,女鬼都吓到了,说像是进来了怪人,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哭诉,笑着安慰她,那个笑容比她还吓人……” 这不是梁代文还会是谁。本来还在心疼虎口,顾逸笑得拍大腿,梁代文只淡淡地说:“你们这个无酒精香槟,是加了小苏打的广东凉茶吧。” 五个人离开密室,走进冷风,陆铭把外套脱了盖在了关醒心身上。关醒心愉快地任由头发乱吹:“这次密室知道了一件大事,余都乐吓尿裤子了。” “我没有,是水渠。别说了,现在湿着裤子冷得要命。” 关醒心却主动搂了余都乐的肩膀,大大的羽绒衣挤进两个人:“但是你被吓得求饶的那几句真的很可爱,玩密室就是要‘奶’啊。” 陆铭只在身后微笑看着。 完全把肢体接触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的顾逸在冷风里站着,总觉得是自己那句“不要靠近我”让梁代文有了距离感。她有些不安地追了几步:“喂,梁代文,我之前在酒吧那句是玩笑,你可以靠近我,我没有毒。” “哦。” “你说守护我,是真的吗?” 梁代文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妈的!被涮了!正准备发作,顾逸看到了从宅子里走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夜场下班了。有个高瘦的黑色身影走出来,顾逸说,“你们稍等一下,我和那个神父打个招呼。” 梁代文声音里像有不满:“去干嘛。”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得去让他保密。” 这话让梁代文更有敌意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能戳到你的痛处?” 他好像语气比以前丰富了?这算吃醋吗?同是帅哥感受到爱情的敌意吗? 顾逸有点高兴,却不理他,只朝着男孩跑过去。男孩在风中站定,黑色卷发在额头轻轻拂动,这才是真的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男孩。 “你找我有事?” “你……演得很好。”顾逸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你是代表七宗罪的‘妒’,是不是?” 男孩点了点头,眼睛里有笑意,也有调戏,这种天生有风情的感觉是哪里来的?看得心痒痒,顾逸说:“你可真是天生的演员。” “我不是你故事里的主角。”黑色卷发的男孩指了指远处的梁代文:“是他,对吧?” 顾逸笑着点了点头:“告诉你个秘密,他不会笑。” 男孩毫不惊讶:“谁会在没有被触动的时候心甘情愿地笑呢。” 顾逸心里一抖:“下次来还能见到你吗?” “今天是我在职的最后一天。” “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礼貌又克制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有缘会再见的。” 本想邀请他来看脱口秀交个朋友,算了。顾逸笑着说:“有缘再见。你一定也会找到喜欢的人的。” 男孩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二零一八年倒春寒的二月,顾逸逆着风跑向穿黑风衣的梁代文,身后的男孩也许在注视她,也许没有。梁代文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延向了远处的旧宅子和男孩,寒风吹得他嘴角绷紧,像是敌意。 她第一次看到梁代文细微地有了表情。 22.善妒,是无情绪的人也会有的本能 连续的室外活动,和梁代文感情进度大概10%,段子素材攒了一堆。恐高又吓破胆,还遇到了绝世帅哥的顾逸,觉得自己像个园丁,花园最近大丰收。密室回来那天,在电梯里她毫无遮掩地盯着梁代文,从1楼盯到14楼,仔细在心里琢磨密室里的年轻男孩和梁代文谁更帅。无脸男都被看得有脸了,给她回了个攻击力200%的笑容,顾逸向后缩了一秒,电梯门开了。她跟在身后:“你就是这么吓退女鬼的吗。” “以毒攻毒咯。她总是想让我给点反应,我就跟她比试一下。” 顾逸好像嗅出了一些玩笑的味道。梁代文,一个从前毫无人情味的毒舌,现在变成了有人情味的毒舌,仿佛人工智能迭代升级。出电梯梁代文突然回头问,你刚才看我干吗。 “我在想那个神父和你谁更帅。” 梁代文转过身,和顾逸对调了个位置,顾逸靠在门上,干嘛,壁咚吗? 他缓缓开口:“不要拿我和别人比。” “怎么,发现别人更性感,更风情,更有人味?” “你怎么知道我不性感。” 说完开了门走进家里去。顾逸在门口血直往头顶冲——骚话听多了暴毙,保险公司理赔吗? 没有拿到年终奖的顾逸,想回家都有点拮据。其实在家过年也没什么好的,自从云叔和妈妈搬到一起,她怎么待都不自在,搬家过几次妈妈依然留着她的房间,她就一直呆在里面睡觉,打游戏,再把妈妈威猛的行事风格编成段子。今年她段子足够多了,甚至都有点不想回去。 不孝。 年前的公司里弥漫着无心工作的气氛,唯独杰奎琳雷打不动地在对工作死磕,要求内容部门把Q2的广告和内容提前排期。Pony上次的文章后台数据极好,还拿到了一个国产钻戒品牌的合作——顾逸想不通那个畸形的爱情观是怎么套上的,直到看到钻戒的广告语:“配平,就是爱情最好的证明。” 杰奎琳完全没有放过顾逸,要求顾逸把之前被否决的选题重做,细化成四篇,每周一期放在头条,和一个日本的品牌深度合作。美妆是最舍得花钱的客户,这个客户尤其热爱三十岁独立女性话题,配合妇女节直接拿了七位数的预算,明摆着就是给顾逸涨工资的机会。 合着是对她有更高期待。顾逸摸着后脑勺,杰奎琳这算是友军吗? 戴着眉环的实习生又凑到她身边:“杰奎琳好重用你哦。” “那不是应该的吗,我这个选题查了好多资料。”这话的确没错,梁代文在客厅俯卧撑的晚上,她坐怀不乱地在茶几码稿子,两个人物理距离一步半,顾逸叼着支笔增增减减,活活把梁代文熬进卧室——她活该单身。 “但听说你被男人包养?” “啊?”顾逸时隔几个月再次听见这词,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有被包养的资质了。 “和Pony他们在MANNER等咖啡的时候我听到的。说你住在一个帅哥家里,也没谈恋爱,两个人是炮友,不当不正的。” 面前的实习生热衷八卦,喜欢泡在女孩堆里传谣言。顾逸的确有次在开会前提到住在市中心的朋友家,竟然已经传遍了。室友都看到自己殡葬的脱口秀视频,同事没理由不知道。但同居?炮友?她连梁代文的拥抱都没享受过好吗! 男女关系,同事拿捏彼此的天平砝码。Pony的八卦顾逸也不是没听过,二十九岁还在做新媒体编辑,和男朋友谈恋爱六年终于结了婚,是因为黄浦区的婆家瞧不上她是苏北人。她也并非死心塌地认定这个老公,事业单位里喝茶水上进心0,和工作七年换了十份工作的pony薪水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就像美妆永远是最大方的客户一样,都市男人无论多相信爱情,都最倾心预算最多废话最少的另一半。 八卦也有等级,虽说都是老娘舅伦理板块老生常谈,网红富二代金融圈创投新贵这种活在微信合并转发里的八卦,总听起来更newschool一些。人均年薪十万的传媒狗从来不在这个圈里,梁代文这种男人被顾逸攀上,不是炮友说不过去。顾逸仔细研究了这其中嫉妒的内涵,这些人觉得自己工作能力不行,所以靠个人魅力征服了帅哥? 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夸她。 但顾逸并不高兴。“包养”这词对外貌有恶意的揣测,又把她的努力轻易地都抹煞了。唯一能做的是多过选题,工作立住了,谣言随便他人去讲。 一个办公室坐着同是女员工,刻薄对方,职场空气就只会更加稀薄。顾逸对着电脑越想越烦,抬起头看见杰奎琳打卡进门,一身黑有些憔悴,脸苍白得像纸。顾逸看见杰奎琳倍感亲切,即便严厉却只以结果为导向,完全不屑员工的隐私…… 她一定要写好这次的选题! 需要把主题改得适配。之前的选题针对穷充青年,这次只要改成想要独立的都市女性就可以了,观点增增删删,反倒变得有点老套。她之前给这个日牌写稿子就遇到这样的情况,喜欢的观点很鲜明,但很刻板,钟情“三十岁”“被社会冷落”以及“渴望真爱”。但女性真实的情况是,三十岁收入可能还很低,有些人的目标已经直接变成了“搞钱”;被工作倾轧的年轻人,恋爱只能谈快餐;被社会冷落不分年龄,看到逐渐压低的天花板,已经直接躺平……唯一的共同点是,看到有关爱情的链接还会点击,是因为心底仍会恻隐。 爱情,都市人心中最后一块不愿被轻易攻陷的城池。 陆叔在群里约人一起来茸毛剧场看话剧。有上戏表演系的学生来排练——比起排练室,他们喜欢来陆叔的fuzzycorner,更有家的感觉,排完大家一道在院子里喝咖啡,交换实习的见闻。陆铭租借一次场地会收取些费用,演出不收费,还会发在公众号上吸引观众报名。这次几个学生来排《玩偶之家》,除了余都乐都会到场。 余都乐在ounce抽不开身,还在给一个新的有关脱口秀的网络节目写稿子。顾逸有所耳闻,但她更享受写给自己,也懒得再给更多的甲方改稿了。和梁代文约在他的工作室门口碰头,远远地看到梁代文和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一同出来,梁代文脸上是礼节的丁海寅式微笑,女人头发松散地梳在脑后,聊得畅快。在梧桐掩障的小洋房门外,真不失为好风景。模糊地听到些内容,女人在惋惜梁代文不珍惜已经有的地位,反而去做吃力不讨好的内容,对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有信念,略显浪费。 梁代文不回答,顾逸读得懂,他对不确定或者不想回答的事情都会沉默。 女人的目光有些灼热。梁代文看到了远处的顾逸,礼貌地把女人送上车,保时捷的帕拉梅拉扬长而去,梁代文毫无反应,微笑褪去像扔掉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等很久了吗?” “还好。” “那可惜了,该让你多等一会儿。” 顾逸满脸狐疑,这人怎么回事?她跟在身后:“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客户吗?” “是我不同专业的校友,爸爸是个富商,她做一些外国家居品牌的国内代理,偶尔来我这儿玩。” “玩……吗?” “怎么。” “你还说自己没什么朋友……” “哦。”梁代文伸手拦车:“我也有女性朋友啊,还有前女友。” 这气味和以往散出的不太一样。顾逸在车上品了半天,随着堵车思绪卡顿,到了目的地才品出结论——去个密室没被鬼吓到,反而被帅哥激到了? 梁代文随意地和陆铭坐在角落,因为关醒心拉着顾逸:“女生之间讲悄悄话,你们不要跟过来。” 小演员的排练非常认真。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却腔调十足;偶尔忘词会可爱地说“什么来着”,红着脸掏出小本子敲自己脑袋。关醒心一边看一边聊天,“莱拉”账户要重新启用,尽管依旧有人在私信里辱骂,她还是决意要在账号里重新开始。音乐博主去音乐节,写新歌评论,还带上明星的超话和hashtag,依旧赚着流量的钱;至于他坚决不肯离婚的老婆,开小号揪着关醒心骂,因为博主和她离婚了。 顾逸光是听了都捏一把汗。关醒心说,好像他最近又搭上了新的年轻女孩,在微博上看到了合影。但女孩的微博有点哀怨,经常在酒店见面却一直没有变成女朋友。顾逸问,那岂不是很可怜?关醒心笑了:“眼见着夏天一到音乐节就都来了,他离了婚怎么能放弃这种机会,恨不得钻进‘死墙’中心等妹子簇拥他吧。怪就怪滚圈是个好圈子,乐评人都是star,离婚算什么,骨肉皮多着呢。” “那你这是算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高兴,我就等着他离婚。出轨被分一半,他这种爱财的人,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话剧正好到最高潮,关醒心笑着鼓掌,松了口气说:“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不能什么都得到。对朋友不会的,你别害怕。” 台词正好到了海尔茂:“娜拉,我愿意为你日夜工作,我愿意为你受穷受苦。可是男人不能为他爱的女人牺牲自己的名誉。”演娜拉的女孩说,千千万万的女人为男人牺牲过名誉。 关醒心只微笑着看台上。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个话题:“我能不能问问,余都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喜欢开玩笑,脑回路稀奇古怪的。我们是在电视台实习时认识的,我先离职,他多坚持了一年半。转正不太容易,熬到编制也不过五六千块的工资,只是名字说出去好听。他和我抱怨,在威海路上班,低头俯瞰延安高架和南北高架,就像看到自己的未来——和幸福生活看似交叠,实际上根本没在同一层。” “这话是他说的?” “嗯。” 她被逗得流出眼泪:“他怎么不和我讲。” “那他都和你说什么。” “讲的都是倒霉事,什么电瓶车的头盔摔坏了,比他脑袋还脆弱什么的。” “那是拿你练段子呢。” “但我喜欢。我很少能感觉到一个人单纯想逗我笑了,他就是没有过大压力,但经历过小伤痛的男孩。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大病初愈,看着那些擦破了皮的人贴着创可贴跟你笑,就会有一种‘活着真好’的悸动——余都乐就是这样的。” 顾逸没回答,眼睛看着梁代文。梁代文和陆铭也在聊天,目光不经意地略过她,又很快移开。关醒心说,前几天我去公司帮其他的号做直播,一点钟才结束,晚上我不敢回家,余都乐骑着电瓶车来接我,头盔里热热的,还有香味。我们俩吹了夜风吃了烧腊,送我上楼本来要等我睡了再走,但还是先告辞了,害羞。他走之前说,真不知道顾逸在梁代文家是怎么住的,他明明多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天哪,你不觉得这太可爱了吗?” 妈的,这些爱嚼舌根的男男女女。顾逸一咬牙,年后一定要自己租单间。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但好像陆叔也喜欢你?” 关醒心眨了眨眼睛:“陆叔这个大块头安安稳稳,但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话剧结束了,演员连同观众挤在一起吃外卖,院子里叽叽喳喳。顾逸借机把选题的手伸向了大学生,想听听年轻人对爱情的观念,而听完立刻焦虑了。这些名校表演系的学生都是人中龙凤,刚入学就有各种赚钱的办法:接戏,做模特,剧本杀兼职,当艺考辅导老师,变身网红……最有钱的是给抖音的视频做模板的一个男孩,年入一百五十万,只穿了一件灰绿色的棉袄,低调,排戏一丝不苟。而把谈恋爱单拎出来问,和她想要的答案完全不一样。还在享乐年纪的男孩女孩,除了一两个考虑结婚,剩下的对恋爱都很洒脱,谁也不会为了爱情寻死觅活。高中就有戏接的女孩说,身边都是上镜的帅哥,值得心动的那么多,根本来不及心痛吧。 关醒心在一旁激情鼓掌。顾逸有点悲戚,被过度苦难化的选题压久了,以为人生到处都是困境,而人上人的困境只是,金汤匙和银汤匙哪个颜色更好看。 更吵的是梁代文身边——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他,不停地发出“啊”“真的吗”“太厉害了吧”的感叹,还有人在说,这么帅,我以为你是个演员,结果是个理科大神,你这个文化课分能够两个艺术生上学了…… 这么受欢迎? 等人终于散开,顾逸才凑过去:“所以你是理科生哦……” “我双专业,人机交互和信息系统。” “那我上次看到你画的椅子......” “那个是外快,给意大利一个家具品牌设计的,费用比较高。现在国内做无障碍设计的公司太少了,基本都靠大厂,有钱才能谈理想,所以我私下接一些画图设计的工作。” “这和计算机完全两回事?” “我学过画画,小时候太淘气了被我妈送去拜师。后来到了初中,我逐渐感受不到灵感,逐渐明白了别人说,艺术‘虚无缥缈’是什么意思,身体里没有东西抓得住它了,基本功留到了现在。大学就想学一些务实的东西,结果现在做的工作在我爸眼里也不算务实。” “......我以为你是那种在大厂旗下脾气古怪的设计师,结果是个GEEK?” “损我呢。我做无障碍设计,不爱笑,又不代表我是个傻子。太先进的技术会把残障人士和老男人拒之门外,并不是很人性化的东西。” 不带表情的连环炮把顾逸打蒙了,有些卡壳:“你,你说太快了,我消化一下……” “没关系啊,隔行如隔山。你每天在电脑前写的那些我也看不懂。siri用过吗?Googleassistant还有小爱同学都是;只不过产品做得足够优秀已经变成普通人都在用的产品了。” “还有呢?” “我曾经参与过一个国内的自动听写变字幕的软件;挺有意思的,正常人也用得上,这个算吗。” “我早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优秀……” “因为你太在意我是个病人了。没有答案的问题,就是因为问题出了问题。” 顾逸怔住了。 “这个社会给大家的文化形塑是,有疾病的人很可怜,要么很惨,要么身残志坚。影视剧里的病人全在克服绝症和心理负担,媒体的报道全都是励志鸡汤,为的是鼓励正常人更内卷。”梁代文缓缓转过头来:“所以我才不想给人知道述情障碍。这也不是什么绝症,没必要刻意关照我。” 梁代文站起身,去和陆铭讨论剧本。在四男四女的本子里拿中一本认真地翻阅,还不时地和陆铭开玩笑,伸出两根手指卡在嘴角时引得旁边的关醒心破功,笑得前仰后合。关醒心对着顾逸伸出两根手指:“顾逸,这是你教他的?” 动了心的人,就是“人”而已。那场密室在黑暗里微妙的变化,并非是她的揣测,梁代文有什么东西变了,是不愿被人夺走囊中物的悭啬——善妒,是无情绪的人也会有的本能。梁代文看着她,只随音乐微微晃动身体,像是又翻开从未见过的一面,意思是,他也并非是静物,不是那么容易获得。 要抢。 23.礼物,请查收 ounce的整个表演结束,言辞犀利,顾逸松了口气,梁代文不在——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期待梁代文不在演出现场。梁代文最近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波动,导致灵感不断,精神都跟着抖擞了。初识梁代文的时候,顾逸觉得他是个怪胎,搬进家里看见蚕宝宝觉得他是个变态,被暗中照顾时,觉得他是上天派来保护她的机器人;知道他生病之后,他就是个病号…… 合着自己从来没把梁代文当人? 但一旦真的当成人,尤其——男人,顾逸在这个家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之前她虽然也小鹿乱撞,但多半时间能视梁代文如空气,近距离聊天还能当个倾诉的朋友,尤其出现在沙发前时,她觉得梁代文简直是灵魂伴侣。而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想不通的所谓“男人的办法”,也突然明白了,梁代文就算不表现喜怒哀乐,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男人之间该有的竞争和欲望,他有,就像盲人的听觉异常灵敏,梁代文的优秀,仿佛一种身心互补。 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碰到了,这个变化让她吃惊。 她对梁代文要进行的第二步治疗是什么来着? 幸亏回家过了个年。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完全世外桃源,而顾逸心乱如麻,在自家的床上都睡不着,只有梁代文的沙发才能让她安稳入眠。其他三个人在群里暧昧得不得了,轮番发节日近况,关醒心在家里的房间关起门,直播之前在群里发新年祝福;余都乐发了个白天的自拍,他在花市买了一大捧的花,没露脸,影子像颗歪脖老树;陆铭又去了滑雪场,新年也没有探视女儿的权利,他又去做私教,独滑寒江雪。顾逸和梁代文一句话都没说,群里也不露面,都把消失进行到底。 顾逸握着手机,麻雷摔炮二踢脚码在地上,手里还像攥肉串一样攥着一大把烟火棒。坚决不透露任何近况,不就是神秘感吗,她也有。轰得耳朵嗡嗡响,摔炮甩得手指尖都炸黑了,梁代文在群里也没有一丝动静。顾逸发了条新年快乐给梁代文,一根一根点烟火棒,和余都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ounce的历代脱口秀演员,手上的烟火棒燃到最后一根,梁代文的消息终于出现:“新年快乐。” 她没出息地秒回了:“在哪?” “上海。” “没回家?” “嗯。” 天又被他聊死了。顾逸觉得胸口发闷,把家里初五迎财神的鞭炮也都点了。叮叮咣咣炸了半天,她给关醒心发了场外求助:“你和余都乐最近都聊天吗?” “聊啊,和他还有陆叔,每天都聊。你和梁代文不会憋着不讲话吧?” “是的……他不找我我就也不找他,我发现他是个男人且在吊我,我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反正不找我回去我就搬走,约等于他失去了个心理医生和灵魂伴侣。” 说完把手机锁了屏塞进口袋,羽绒服里兜贴着胸口,震动了第一时间拿出来,回复刺痛了她的眼睛——“哇,真高看自己。” 是关醒心的回复,顾逸冷汗嗖嗖,还以为发错人了。“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几分钟,关醒心一大段话打过来,如雷贯耳:“我就直说了。梁代文的确可以推拉,但你现在还没到能拿捏他的程度。住在他家沙发都能0进展,别说他不解风情了,你也是真不行。真感谢他是个述情障碍,你们这样下去说不定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弟。” “他,他不和我说话啊!” “他忙起来不看手机的。你和梁代文在家时看过他玩手机吗?他只会在需要发信息的时候想起来这是个通讯设备,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会伤人,所以基本不主动讲话。” “我已经照顾他情绪了,发信息还会加表情包。” “什么表情包,爱心吗?” “狗、狗头……” “那你平时在他家都穿什么?” “卫衣……对,我也露过腿……” “怎么露的?” “就,XL码T恤,图上写着‘豪情丽人按摩’。” 关醒心沉默了很久:“你们脱口秀演员还真是不分场合只想着搞笑啊。” 顾逸彻底接不上了,此刻深深觉得脱口秀演员的标签害了她。 关醒心却异常地有耐心,发了一条六十秒的语音,最近在暧昧的蜜罐里泡着,声音又甜又软:“没关系的,梁代文能在人群里挑中你愿意带你回家做朋友,还吃醋,不是已经是很美妙的开始了吗?现在不会说话又不代表你做错了,只要他还没有把心动的通道关闭,什么都来得及。和男人说话就是要抛问题,有来有往,秒回自拍都发去朋友圈,约等于和他有了肢体触碰又若即若离。你不是还有两天就回来了吗,先到我家,让梁代文来我家接你。” 顾逸在零下二十六度刺骨的寒风里火烧火燎:“好……” “还有一条。” “洗耳恭听!” “绝对不要和梁代文开有关绝交的玩笑,他听了就真的会相信,而且把你从他心里推出去。作为梁代文的老朋友,和你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们现在都是我很珍惜的朋友。这种被爱判了死刑的人能松动,我真心希望你别搞砸了。” 顾逸的东北记忆只剩下在雪地里放烟花以及出门前妈妈的“死丫头魂都飞了跑那么快”,归心似箭。高铁站挤得水泄不通,她愣是杀出一条血路,到关醒心家里头顶腾腾热气。关醒心像是早有预料,丢给她一条浴巾:“洗澡去。” 声音低低的却嗔怪,顾逸骨头都化了——这真的比梁代文撩人多了。刚钻进浴缸,关醒心开了条门缝,咚地往水里扔了个东西,溅了顾逸一脸,是浴爆球。玫瑰香气的泡沫在水里化开,顾逸说,我这样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梁代文不是智障,绝对能感觉到。 “也没有想让他看,主要是让你开心,无论对着谁,哪怕是自己,也不能一直倒霉吧?” 这话顾逸听了只有一个感觉,要弯。 关醒心递给顾逸一条方领的黑色连衣裙,丝绒,有厚度有垂感,露出颈项和膝盖。顾逸身上的牛仔裤和卫衣被无情地扔在脏衣篓:“下次再来取走。” “我,我自己带回去……” “拜托,从今天起梁代文家不是你的家,是你的舞台。” “我过几天就搬了,而且也不用这么刻意,他已经看过我喜剧人的一面,基本就把我看穿了……” “那,倒计时了,也再多展示一面再走吧?”关醒心拿出一条淡烟紫的丝巾,叠出褶皱熨成一长条,从身后绕在了顾逸脖颈上,一边打结一边说:“我听沈医生说的。小学六年级那年梁代文的妈妈去世了,入学那天所有人都穿着校服,因为是红色衣领,他是唯一一个没穿的学生,坐在最后一排服丧。他性格开始变化是初中,逃课正好被爸爸撞到,打了他一耳光,他赌气,独自打车去妈妈的墓地烧纸了。爸爸发动了全班的家长找儿子,天快亮才在墓地看到他,纸都烧光了。他和爸爸抱在一起哭,在那天情感就都跟着眼泪走了。更具体的我就不太了解,涉及隐私,但梁代文一直自己在上海生活,新年也只在梵高馆过,他其实很孤独,不会主动和你说出来。” 顾逸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关醒心轻巧地换了个话题:“这蝴蝶结一定要在后面,你先用头发挡住,下了楼起风了就把头发披在另一边,留一点脖颈的皮肤出来。万幸我们鞋码一样,不然你这双运动鞋穿上,前功尽弃。” 镜子里比捧着矢车菊的那天还让人害羞。顾逸站在镜子前喃喃自语,本脱口秀女演员今天算是正式失格了,我现在简直像个活体礼物。 “爱情本来就是人生的礼物嘛。” 关醒心真的是情话制造机。脖颈的蝴蝶结让顾逸无法呼吸:“这个装饰能不能拿掉……” “不能。谁说丝巾只有装饰作用了。” 顾逸没懂。关醒心眨了眨眼睛:“梁代文不开窍,但记忆力很好的。所以与其在他心头狂轰滥炸,不如留下点电影画面一样的记忆给他。” “结系在背后的丝巾能有什么电影记忆……” 关醒心笑着说:“你们的电影,笔交给你自己,我就不管了。” 没等顾逸反应过来,门铃响了。她在顾逸头顶胡乱抓了几把:“舟车劳顿的,去沙发歇着。” 打开门时顾逸光是听到梁代文的声音就变身蒸汽车头,七天没见了,他好不好,有没有变得更帅,会不会看出她和关醒心的合谋…… 梁代文走进来的一刻看到脸她就放心了,这张脸干净沉默,没有情绪反馈。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也好,他如果也局促,两个人小鸡啄米一样回去,今晚指不定要演化成什么场面。和关醒心寒暄好半天,梁代文在门口聊起沈医生,沟通全靠邮件,远距离治疗效果太差,如果实在不行可能得另寻新的心理医生……磨蹭得顾逸在沙发上身体都僵了——怎么还不进来,这种衣服收不住肚子,快不能呼吸了! 等了好久,梁代文终于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木木地没有反应,但也没想好怎么打招呼。顾逸放下二郎腿:“你不回家过年,怎么不在群里讲?” 足够漫不经心。 梁代文从走出关醒心的家门就体贴地推着她的旅行箱,扶住电梯门时两个人撞到了一起,这么宽的门,偏偏都往同一个方向走,蹭到的那一片皮肤像触电,心脏快要裂开。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顾逸头一次发现八楼的电梯要这么久,之前以秒计数,现在论年。 谁也不先开口,顾逸快爆炸了——以前还敢看梁代文,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七天不见,量变变成质变。 小区最里面一栋走出去要五分钟。关醒心的鞋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顾逸踩着鞋跟咔咔地响,自我催眠这是减少身高差,制造接吻的距离,关醒心说的那句——电影感!算了,七厘米的日式靴子让人昏厥,脚背绷直脚腕也弯不得,她和梁代文组在一起简直是含笑半步癫,一个不能笑一个不能走路。路灯昏暗,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踩进排水沟。有香味从她身上漫出来,她闻到先醉了,当仙女好累,对方如果没有反应,她回家立刻加买一双AJ。 梁代文说,过年七天我看了《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还看了余都乐供稿的那部综艺,你是不是要开始找房子了。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顾逸心里一阵狂喜,这算紧张吗? 一瞬间她想把AJ全都放二手网站卖了。还是得镇定地回答:“是不是那些段子根本在线下就不会笑?我跟你说过的,有观点和梗响是两回事,口才好也不如强表演。” “嗯。余都乐还给节目供稿,你不试试吗?” “他那种是要给明星做前采然后量身定制,甲方和乙方的关系。段子自己讲自己演最舒服,我不想给别人写段子。他以前是做编导和后期的,术业有专攻。” “明白了。” “搬出去的话,我最近就找房子,不过放心都是朋友,以后还能聚的,难道是舍不得我了吗?” “你今天哪里不太一样。” 顾逸心头一震:“哪,哪里不一样?” “脸皮比以前更厚了。” “……” 走出小区光变亮了。她抬头看了看梁代文的侧脸,发现梁代文也在偷偷睨她,目光撞在一起顾逸呼吸都在发抖,蝴蝶结太紧了,无法呼吸。梁代文语气镇定:“过年在家休息得开心吗?” “还被云叔催着相亲呢。” “哦?” “被我妈叫停了,真可惜。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适配婚龄,想谈就谈嘛,我也很抢手的。搬出去了之后我得买个写字桌,每天认真写段子,以及做好选题赶紧加薪水。搞不好哪天我就是知名撰稿人了,到时候你要蹭我流量宣传无障碍设计,得付广告费。” “那要写得感性一点。” “当然没问题,我体质这么浪漫。喝东西吗?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