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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曝概念海报金牌制作联手还原极美江湖_向以鲜:扫叶与拂尘|天涯·新刊

作者:投稿 时间:2024-11-16
  • 《七夜雪》曝概念海报金牌制作联手还原极美江湖

    改编自沧月同名小说的《七夜雪》今日正式官宣影视化,概念海报同步释出。海报整体意境氛围尽显空灵唯美之感,画面内容高度还原原著名场面,细节之处无一不彰显片方诚意。

    该海报以古典传统的水墨风格呈现,画面中央以湖面分割天地,一对璧人在白梅树下执酒对坐,上下对称构图尽显结构之美,而留白又给予画面之外大量的想象空间,在写意氛围中体现出浪漫大气的江湖格局。动态海报更显还原匠心:雪鹞啼鸣,白梅树随雪飞花。薛紫夜着紫衣,霍展白披白袍,于树下温酒对饮。红泥小火炉,举杯愿相候。可转眼间,湖面的双人倒影却只剩霍展白一人。海报亦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融于水天之间,描绘意境。落雪纷纷,但对饮之人却不知天涯何处。这其中,既满含赴约未果的凄婉怅然,又蕴藏着知己相伴的旧忆温情。雪鹞、白梅、落雪、温酒、紫衣、白袍……这些饱含着原著氛围与气质的元素彼此交相呼应,描绘了独属于《七夜雪》的写意韵味与江湖柔情。

    《七夜雪》原著被誉为BE美学巅峰之作,是一个“沧海遗珠般的顶级IP”。该书在豆瓣热门非金庸创作武侠类目中名列第一,超三万人热评,“这是这么多年来这么多故事里最无法放下的错过”“女人的武侠太长情,倒也是另一种江湖。”众读者倾情评价与推荐,评分高达8.4分。本剧的原著作者沧月享誉多年,是新派武侠小说作家中的佼佼者之一,被读者誉为“少女武侠宗师”、“新女性武侠掌门人”。

    《七夜雪》讲述了关于"生命中最深沉的爱恋,最终仍是抵不过时间"的故事。不羁剑客霍展白为友人之子求药,结识药师谷谷主薛紫夜。八年时间,二人在日日相处之中,从彼此各有执念,到默契加深,互相救赎,并约定来年梅树下共饮。却因各自背负的责任而难言爱意,最终只留下天人永隔的遗憾。风雪里的把酒言欢和千里诀别,一场刻骨铭心的错过,一生注定无法相守的爱情,刻画出一段救赎与放下的生死虐恋。薛紫夜与霍展白势均力敌、彼此成就的“熟龄爱情故事”,展现了纷乱江湖中的责任大义与温暖救赎。温暖治愈的女性江湖视角,打破了传统爱情模式的束缚和武侠类型的窠臼,以其既细腻又恣肆的叙述形式,给予众人更沉浸式的情感体验。舍小为大的情感精神,与侠义柔情的江湖爱恨,共同构造了故事独有的诗意氛围与唯美浪漫。

    值得一提的是,《七夜雪》的制作团队并非首次合作。曾打造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宸汐缘》两部经典极美爱情故事的华策克顿旗下金牌制片人江陆艳、苏里,再度携手两部爆款原班制作班底,合力打造“极美爱情”系列第三部作品《七夜雪》,继续讲述“美人美景美情”,带给观众温暖的情感体验。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主创团队尊重原著精神内核,并高度还原名场面,此份诚意深受原著粉称赞,播出效果兼具热度与口碑。《宸汐缘》作为原创剧本,成功打造了古装仙侠的新式爱情故事,是近十年豆瓣最高分的古装爱情电视剧,并获得国际艾美奖、亚洲电视大奖等多个国际奖项的提名。相信本次《七夜雪》的影视化改编,主创团队也将带给我们高品质的改编剧本与高质感的美学制作。目前,该剧未官宣演员与开机时间。

  • 向以鲜:扫叶与拂尘|天涯·新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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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际,思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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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后花了几个月时间,总算把《中国石刻艺术编年史》校读完了。这“纯粹的劳动”(瓦雷里语),也实在是个苦力活儿啊!突然想起明代大儒陈眉公(继儒)曾经说过:“余得古书,校过付钞,钞后复校,校过付刻,刻后复校,校过付印。印后复校,然鲁鱼帝虎,百有二三。”这样反反复复的劳作,类似于西西弗斯的苦役,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量少出差错。但是,书籍出版永远是一个令人后悔的事——不是梅花落满南山,而是错误落向书页。尤其是卷帙浩繁的著述,要做到百分之百的没有脱讹衍倒,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古人谈及校书之难时,常常会打出两个著名的比喻:扫叶与拂尘。这种说法,成了人们校书时的口头禅,其用意大致有二:一则言校书的困难,二则言校书的遗憾。

    根据我的考证,这两个比喻,最先出现的是“拂尘”,然后才是“扫叶”。校书如拂尘的说法,大约形成于宋代。北宋沈存中(括)在《梦溪笔谈》中谈及书籍校勘时,曾引述宋敏求语:“宋宣献(敏求)博学,喜藏异书,皆手自校雠,尝谓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故一书三四校,犹有脱谬。”至南宋时,朱观如(弁)又于《曲洧旧闻》记载:“宋次道(敏求)龙图云:校书如扫尘,随扫随有,其家藏书皆校三五遍者,世之蓄书,以宋为善本。”两则记载很明确,第一个说出这个比喻的是河北赵州的史地学者宋敏求。明人何柘湖(良俊)在《四友斋丛说》中也说:“古人云‘校书如拂几上尘’,言旋拂旋有也。”用拂去尘埃来比喻校对书籍,实在是很微妙的说法,我们生活于尘世,行走于尘埃,如同我们生活于不可避免的错误之中一样。

    “落叶”之喻的出现则要晚得多,大概不会早于明代。福建莆田人林见素(俊)《见素集》上,载有写给友人胡文静(士宁)的一封书信,信中说:“校书如扫落叶。”这是我目前所见最早的一例。此一比喻估计在明代已很有名气,明末清初之际,以至于有人将自己的商业刻书坊的名字也打上了“扫叶”的印记:扫叶山房。这个山房是明清之际江苏常熟席氏(启寓)所建立,初创于明朝万历年间,先于苏州阊门内开店。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玄烨南巡,席氏献新雕《百家唐诗》,深得康熙喜爱,奖赐有加。后于光绪六年(1880年)设分店于上海城内彩衣街,又于租界棋盘街设立分店(扫叶山房北号)。

    至清代,人们始将扫叶与拂尘并举,如杨彦合(绍和)《楹书隅录续编》就说:“古人云校书如扫落叶,如拂几尘,此言诚然。”似乎清人更愿意接受扫叶之喻,曾国藩次子曾纪泽于《出使英法俄国日记》中就说:“申初到署,与清臣一谈。看小说,写零字。饭后,至筱村处谈极久。至凯生室一谈。阅前次所接《申报》。看先太傅日记类钞,错字甚多,信乎校书如扫落叶,净尽实难也。”或许,扫叶的隐喻,要比拂尘更诗意或禅意一些,不然,就不会出现充满禅味的“扫叶僧”了。晚清民国时期的贵州省毕节诗人、曾任四川大学教授的路覃叔(朝霖),曾写下《八月廿三日偕徐性臣重游慈仁寺》一诗:“七年不到双松下,胜地经过感慨重。扫叶僧开明月径,浇花人打夕阳钟。苔封古殿栖驯鸽,雨湿空廊损画龙。犹剩太平丞相碣,白头作记叹疏慵。”

    拂尘也好,扫叶也罢,都是我们借以表达试图减少错误、重现明镜本来面目的一种努力而已,是否真能实现,则是一回事情。

    洗耳或听泉

    近日在坊间,偶然访得一块明代“听泉”石匾,虽然有些风蚀残毁,但书刻俱佳,结体雅致,仍然令人爱不释手。关于古人与流水或泉水的风雅故事,我最为欣赏者是山西人孙楚(子荆)。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载:“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同样的记载见于《晋书》孙楚传:“孙楚太原中都人。史称其才藻卓绝,爽迈不群,多所陵傲,故缺乡曲之誉。楚少欲隐居,谓王济道:吾欲漱石、枕流。济笑道: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道:枕流欲洗其耳;漱石欲厉其齿。年四十余,始以著作郎参镇东军事。”

    唐人白居易喜听泉,曾于《香炉峰下新置草堂》诗中吟道:“何以洗我耳?屋头落飞泉。何以净我眼?砌下生白莲。”像著名隐士许由那样,以流水或泉声洗耳,何其美妙!十多年前,我在组诗《纳米纳米》中,曾写过一首《耳朵》,开头一段就说:

    从前一位圣人,指着左耳不语

    这只耳朵有何特别之处

    长在流水上游,干净而透明

    象枝峭壁上沉睡的仙灵芝

    只有麒麟或孤凤的叫声

    才能将它唤醒

    这个圣人是谁,是许由还是我们想象中的人?白居易又于《庐山草堂记》中记载说:“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傍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这样的雅事,令后来者向往。听泉之风,至宋人尤盛。曾巩《曾巩集》卷七《喜雨》:“最喜晚凉风月好,紫荷香里听泉声。”黄庶于《伐檀集》中数次提及“听泉”——《陪丞相游石子涧》:“涧下禽鱼识上台,听泉履迹遍苍苔。”《和暑雨偶书》亦云:“山僧听泉声不足,凿池汲引为蟾泓。”宋元以降,听泉者益多。元人郭畀《客杭日记》云:踏石上黄叶,扳径边古松,山林间自有一种清气。借笔题云:“至大元年(1308年)十月卅日,京口郭天锡同汤君白来此听泉、寺僧具茶,饮之清甘,即此水也。”明有袁宏道《未编稿》卷三《隆中》诗:“扫地藤花落,听泉茶具从。水光摇一郡,树色涨千峰。溪女争寻药,山民自种松。苍苔亟屐齿,应有昔贤踪。”明僧宗泐有《听泉轩为藏无尽作》,后为沈得潜收入《明诗别裁集》中。清人顾桢,字贞木,号子幹,无锡人。诸生,官掖县知县,则著有《听泉山房诗钞》。

    盖听泉者,非特听泉也,听风也,听雨也,听万籁也,听心也。

    南山围炉

    中国人对于方位的认识,自从五行观念产生之后,便拥有了某种特殊的内蕴力量:它们衍射至汉语的幽深处,有时隐晦有时明亮,转折变化无穷,织成一道道空间与时间交叉的奇妙风景。比如:在传统语境中,北山和南山,东山和西山,或者东窗与西窗,并不只是代表着不同的方位,沉淀其中的各自意趣,实在耐人寻味。有一则文坛佳话广为传颂: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巴黎大学年轻的中国留学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陆侃如先生,在其博士论文答辩会上,主考官很突然地提出一个问题:《孔雀东南飞》第一句为什么不说“孔雀东北飞”呢?陆侃如援引古诗十九首应声答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其才思之敏捷,令考官惊叹不已。这个海外趣闻的最初出处,据撰写《陸侃如传略》的牟世金、龚克昌回忆说,是1979年10月,在昆明的一次学术会议上,由四川大学《文心雕龙》学者杨明照先生叙述出来的。其实,孔雀为什么往东南飞而不往西北飞,是颇值得探索的,陆先生只是一时机敏之答,并非深思之语。我现在至少可以这样回答:孔雀何以东南飞,因为南方属于离火,是温暖所在,而孔雀的故乡本来就在南方。

    作为一个地理概念的南山或北山,在辽阔的中国大地之上,常常是不确定的。杨守敬、熊会贞在《水经注疏》中说,《汉书·西域传》所称南山、北山,皆葱岭(帕米尔高原)所分。今自西布鲁特部落西南,至喀什噶尔之西,叶尔羌之西南,博洛尔拔达克山,鄂克善诸部落,皆在葱岭间。这个南北山的分界线是葱岭,所涉地域极为广袤。而“南山”作为一个比较固定的词汇,早在《诗经》中即已出现,齐风《南山》:“南山崔崔,雄狐绥绥。”此处的南山实有所指,即齐国之“牛山”。这座雄狐出没的南山,带有浓烈神秘的荷尔蒙气息。《诗经》小雅中还有一首名叫《南山有台》的诗:诗中将南北二山并举:南山多可制蓑衣的莎草、可养蚕的桑树以及可入药的枸杞;而北山则多嫩绿可食的藜草,还有杨树和李子树等。南北二山似乎并无太大差别,相比之下,南山的植物似乎更加温和一些。

    南山真正发生本质变化,甚至被完全诗意化,则是于东晋陶渊明那儿达成的。陶渊明在《饮酒》中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笔下的南山,就在诗人所居的南面,俯仰之间,即使微醉之后,亦可“悠然”相见。从此以降,南山便宜具有了隐士的色调,便成了中国士人心中一道挥不去的诗意山影。

    我们还应该记得:南山住着一只豹子。《列女传》卷二《贤明传》中载有一故事:南山中生活着一种黑色的豹子(玄豹),它们可以七天七夜隐藏于雨雾之中,不吃任何东西,目的在于韬光养成花纹,以躲避天敌的侵害。那只深明进退的南山玄豹,后来成了中国隐士的楷模。李白在《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中说:“我垂北溟翼,且学南山豹。”杜甫也在《戏寄崔评事表侄苏五表弟韦大少府诸侄》诗中写道:“隐豹深愁雨,潜龙故起云。”宋人梅尧臣于《文豹篇赠黄介夫》诗亦有:“壮哉南山豹,不畏白额虎。”

    豹子在中国文化中的隐喻,相比于龙虎凤凰麒麟等动物来说,要显得复杂和晦涩得多。比如管中窥豹,其背后的深意实难三言两语弄得清。黄庭坚曾在《送谢公定作竟陵主簿》中说:“谢公文章如虎豹,至今斑斑在儿孙。”诗人欧阳江河为此还写有《黄山谷的豹》,中有这样的诗句:“一只豹,从山谷先生的诗章跃出。/起初豹只是一个乌有,借身为词,/想要获取生命迹象,获取心跳和签名。”

    可以这样描述:在中国的南山,住着一位诗人(陶渊明)和一只玄豹。因而南山既是诗性之地,也是神性和高蹈之地。到了唐代及其以后,南山虽然有时成为终南山的别称,但是实际上已被完全虚化了。比如孟浩然《岁暮归南山》,这个南山就是指终南山:“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纵然他的敝庐是在终南山,但是,诗人心中的南山,已是另一片天地。

    说了南山,再说围炉。较早写及“围炉”这种令人怀念的场景者,我们在梁简文帝(萧纲)的《和徐录事见内人作卧具诗》里面找到了雏形:“密房寒日晚,落照度窗边。红帘遥不隔,轻帷半卷悬。方知纤手制,讵减缝裳妍。龙刀横膝上,画尺堕衣前。熨斗金涂色,簪管白牙缠。衣裁合欢褶,文作鸳鸯连。缝用双针缕,絮是八蚕绵。香和丽丘蜜,麝吐中台烟。已入琉璃帐,兼杂太华毡。且共雕炉暖,非同团扇捐。更恐从军别,空床徒自怜。”这是一首出自帝王之手的室内诗,确实有点儿让人讶异,它是如此琐碎又温情。当然,前面提及的白居易,在《问刘十九》所铺写的围炉场景,似乎更为经典一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唐代才女薛涛在《四时回文诗》之冬中也说:“天冻雨寒朝闭户,雪飞风冷夜关城。鲜红炭火围炉暖,浅碧茶瓯注茗清。”同样是雪夜围炉而坐,男人和女人所思所想是不完全一样的:白香山想和朋友相对饮酒,而薛洪度则希望独自闭户品茗。到了宋代,词人张元干就更浪漫了,他在《上西平》中说:“卧扁舟,闻寒雨,数佳期。又还是、轻误仙姿。小楼梦冷,觉来应恨我归迟。鬓云松处,枕檀斜、露泣花枝。名利空萦系,添憔悴,谩孤恓。得见了、说与教知。偎香倚暖,夜炉围定酒温时。任他飞雪洒江天,莫下层梯。”显然,张元干虽然雪夜卧于扁舟之上,甚为孤独,但是他内心的图景则是:偎香倚暖,夜炉围定酒温时。

    在明人刘元卿的《贤弈编》中,还记载着一个围炉而坐的有趣故事:于啴子与友连床围炉而坐,其友据案阅书,而裳曳于火甚炽,于啴子从容起,向友前拱立作礼而致词曰:适有一事,欲以奉告。念君天性躁急,恐激君怒。欲不以告,则与人非忠。敢请,惟君宽假能忘其怒而后敢言。友人曰:君有何陈,当谨奉教。于啴子复谦让如初,至再至三,乃始逡巡言曰:时火燃君裳也。友起视之,则毁甚矣。友作色曰:奈何不急以告,而迂缓如是!于啴子曰:人谓君性急,今果然耶?这个于啴子,也真是迂腐得有板有眼,谁要是交上这样的朋友,那就算是交上大运了。

    围炉而谈,在唐以后,便成了中国知识分子所梦想的一种幸福场景。在清代,还出现了两本以“围炉”命名的风雅之著:一本是吴乔所写的《围炉诗话》,作者在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的自序中说:辛酉冬,萍梗都门,与东海诸英俊围炉取暖,啖爆栗,烹苦茶,笑言飙举,无复畛畦。其有及于吟咏之道者,小史录之,时日既积,遂得六卷,命之曰《围炉诗话》。另一本是王永彬的《围炉夜话》,序言中也说:寒夜围炉,田家妇子之乐也。顾篝灯坐对,或默默然无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皆无所谓乐,不将虚此良夜乎?

    清人似乎特别喜欢“围炉”,除上面所及,我们还在何刚德的《春明梦录》及查为仁的《莲坡诗话》、庄莲佩的《盘珠词》中,都看到了围炉景象。更为有趣的是,笔者近日自江南偶然得到两方清代的建筑瓷砖:一方正面中间模印阳文楷书“南山围炉”四字,边饰连续花纹,极尽典雅;另一方正面阴刻两行行书:“大清康熙甲辰年南山/围炉雅墅界墙记”。康熙甲辰即康熙三年(1664年),距今已整整三百五十年了。这两方砖的用途很清楚,界墙砖,也就是一种带有地界划分与确认性质的私权建筑用砖。这座“雅墅”的主人,想必当是当时的江南名门,且富有优雅的文化素养:他要在悠然的南山(那儿是否真有一座名叫南山的山并不重要),修造一座温暖又诗意的建筑,那儿跳动着纳博科夫所钟爱的“微暗之火”。

    三百五十年弹指就过去了,南山围炉雅墅早已湮灭无闻,只留下几块残砖,让我们可以依稀想见当时的繁华。而我们内心的南山呢,它又在哪儿?我突然想到去年冬天所写的那组《唐诗弥撒曲》之《豹隐》:

    据说多年以后

    一个帝王透过春天的竹林

    看见斑斓的花纹从南山飘过

    回首皇宫如水波幻灭的背影

    正眺望积雪的峰峦

    南山渐远隐士的火苗已熄灭

    向以鲜,诗人、学者,现居成都。主要著作有《超越江湖的诗人》《我的孔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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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射雕》原著深度解析:东邪黄药师到底有多“邪”?

    不知道有多少小伙伴喜欢看武侠?

    我的武侠启蒙是——《虹猫蓝兔七侠传》。

    大家好,我是滚滚君。

    学生时代,我看了金庸、古龙,这两年又看了梁羽生……

    作为一个热爱八卦、吃瓜和狗血故事的大俗人,我们来聊一聊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里五绝的情史,本期是东邪黄药师篇。

    金庸的小说大致分为三个版本:

    连载版:报纸连载时期的内容,有部分缺失。

    三联版:金庸在1970~80年修改并发行的版本,曾授权三联书店发行,又叫修订版。

    新修版:千禧年左右重新修订发行的版本。

    和很多读者一样,滚滚君最早接触的也是三联版,所以一开始我想只以三联版为基础去讲。

    但新修版对黄药师的改编很大,我们干脆用三个版本对比讲。

    在进入正片之前,了解一下背景。

    五绝的情史,算是“射雕前传”的一部分,基本都在回忆和旁白里。

    而”射雕前传”的主角,其实是一部武学秘籍——《九阴真经》。

    讲五绝的情史,也很难绕开这本《九阴真经》。

    《真经》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要是内功心法,下卷主要是武功招数。

    为了《真经》,天下练武之人你争我夺,前后死了一百多个人。经常是你抢到手了,练个一年半载,给人抢走了,下一个又是如此。

    话说,被抢几率这么大,就没人想着备份吗?但凡有人手抄一下,马上能“裂变”几十个版本,最后变成人手一本的武学科普读物……

    最后,全真教的教主王重阳、桃花岛的岛主黄药师、白驼山的山主欧阳锋、丐帮的帮主洪七、大理皇帝段智兴,约定在华山论剑,谁当第一,谁拿真经。

    五人在大雪之中,大战七天七夜,最后王重阳拿到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和那部《九阴真经》。

    他拿经书是为了平息武林上的纷争,自己不练,也不让师弟、弟子练。

    后来王重阳自知寿限已到,想把这经书烧了,永绝后患。

    他动手之前,犹豫再三,长叹一声:

    “前辈毕生心血,岂能毁于我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看后人如何善用此经了。只是凡我门下,决不可习练经中武功,以免旁人说我夺经是怀有私心。”

    随后便去世了。

    没想到,欧阳锋已潜入重阳宫多时,在王重阳去世当晚,闯入灵前。

    王重阳预判了他的预判,破棺而出,一招一阳指正中其眉心,破了他的蛤蟆功。

    赶跑欧阳锋后,王重阳油尽灯枯,仙去了。

    周伯通依照师兄遗愿,带着上下两卷经书,去找地方藏好。

    这一去,就出了事。

    爱妻人士……吗?

    桃花岛岛主黄药师,外号东邪。

    在连载版中,黄药师最初的形象是——

    ……却如见到黄药师穿了一身淡黄的袍子,肩上掮着一柄小小的药锄,……

    《九阴真经》是他赖以成艺的武功秘籍,他艺成后从未离开桃花岛,行事也很残暴:

    黄药师武功自成一派,只是他的功夫是在桃花岛秘练而成,艺成之后,从未离开过桃花岛,所以中土武林人士,极少知道他的名头,其实论到功力之深湛,技艺之奥秘,黄药师决不在名闻关东关西的全真教与威震西南的段氏之下。

    陈玄风和梅超风艺未成而暗中私通,知道如被乃师发觉,不但性命不保,而且死时受刑之惨,思之心寒胆颤,两人终于择了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乘小船偷渡到了南面的横岛,再辗转逃到浙江宁波。

    陈玄风临走时自知目前这点武功,在江湖上防身有余,成名不足,一不做二不休,竟摸进师父秘室,将师父赖以成艺的一部九阴真经偷了出来。他得手后远走高飞,从此不再重踏江南寸土。

    黄药师虽然怒极,但因自己立誓不离桃花岛一步,只索罢了,当下将余下弟子一一挑断筋脉,使之个个成为废人,一齐逐出桃花岛外,自己闭门暴跳发火。

    不过这是连载嘛,人物外形、武功的设定前后没统一,到三联版才基本统一了。

    所以我们去三联版中,看看黄药师的感情故事。

    可能有很多小伙伴受影视剧影响,以为黄药师的妻子叫冯蘅。

    其实原著里,他的妻子姓冯,小字阿衡,是没有草字头的衡。

    至于正式名字,书里也没说,这里还是叫她冯衡吧。

    黄药师与冯衡的故事,要从人物的讲述、回忆和旁白里拼凑。

    先看老顽童周伯通的讲述,正好和前面的背景接上了。

    他依照师兄生前的吩咐,先藏起了《九阴真经》的上卷,带着下卷打算到南方的雁荡山藏起来,路上碰到了黄药师和他的新婚妻子冯衡。

    周伯通觉得,结婚这东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就损了黄老邪几句。

    新婚的黄老邪满面春风,也不生气,还请他喝酒。

    期间,周伯通聊到了欧阳锋抢书之事,冯衡表示,自己不会武功,但很好奇,想看看这本书里写了什么。

    周伯通肯定不愿意啊。

    谁知道黄老邪劝了不成,就开始威胁了,你不借我,我也不会记恨你,但我会去找你们全真弟子的麻烦。

    周伯通听了自然生气,冯衡赶紧打圆场,又跟黄药师一唱一和,用起了激将法:

    “周大哥,你爱胡闹顽皮,大家可别说拧了淘气,咱们一起玩玩罢。你那宝贝经书我不瞧也罢。’她转头对黄老邪道:“看来《九阴真经》是给那姓欧阳的抢去了,周大哥拿不出来,你又何必苦苦逼他,让他失了面子?”

    黄老邪笑道:‘是啊,伯通,还是我帮你去找老毒物算帐罢。他武功了得,你是打他不过的。”

    周伯通明知是计,还是忍不住上钩,表示,嫂子,这经书借你看看可以,但黄老邪得先跟我比划比划。

    于是双方约定:

    周伯通输了,把《九阴真经》借给冯衡瞧瞧;黄药师输了,就把桃花岛镇岛之宝——软猬甲,送给周伯通。

    黄老邪还表示,老顽童啊,你武功好,用不着这个防身,可日后娶了女顽童、生了小顽童,可以给小顽童穿啊~

    周伯通表示,本人不娶老婆、更不生娃,要你这件软猬甲只是想出风头,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输在我手上~

    两个人的比赛是打石弹,具体过程咱不说了,反正黄药师用了一种不厚道、但尽显功力的方式:打碎别人石弹,让别人无石弹可打。

    周伯通虽然大呼不算数,却也不禁佩服他的功夫,于是把经书下卷借给了冯衡。

    经书离身,周伯通还有些提心吊胆。

    黄药师跟他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天下间谁能打得过我俩联手?我俩守在这里,你还怕经书被抢吗?

    周伯通一想,是这个道理哈,稍稍放了心。

    冯衡先花了一个多时辰,详读一遍;又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快读一遍。

    然后她把书还给周伯通,笑着说:你上当啦!这不是《九阴真经》。欧阳锋把你的书调包啦,这是一本算命卜卦的书。

    见周伯通愣住了,她表示,你可以翻开看看啊。

    周伯通不想违背师兄的命令去翻看经书,可见此情况,也就翻开看了,看到书里写的确实是武功秘诀,哪里是什么占卜书?

    还不等周伯通反驳,冯衡便表示:这本书我五岁时就读着玩了,我们江南的孩子基本都熟到能背了,不信我背给你听。

    果然,冯衡不仅从头背到尾,连抽背都是滚瓜烂熟。

    现在不由得周伯通不信了,他气得把书撕个粉碎,又一把火烧了。

    黄药师安慰说,别发脾气了,我这副软猬甲送了你吧。

    周伯通肯定不会收啊,只道了几句谢——你看,他还得谢谢咱呢。

    《射雕》的故事大家挺熟了,咱也不卖关子了。

    真相是,不懂武功的冯衡,生生把书背下来了,故意骗周伯通说是假的。

    从这件事情就能看出冯衡和黄药师之间的默契,他俩和周伯通是偶遇,也没有事先谋划、彩排。

    结果,他俩配合默契,一唱一和,直接把老顽童当猴儿耍。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假设,现在你打开了一本很专业、很深奥的工具书,却发现里面的内容是小时候学的儿歌,那你肯定是翻了几页就觉得不对劲,是不是?哪里会先细读一遍、再快读一遍,然后才说内容不对呢?

    冯衡读了两遍,因为这书确实是《九阴真经》的下卷,她要这么读,才能记住。

    但周伯通事后就没想过,冯衡的反应不对吗?

    反正书里周伯通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回老家一门心思练武,打算找欧阳锋算账。

    直到江湖上都在传,桃花岛门下的黑风双煞有《九阴真经》,丘处机又两次来找周伯通,说他偷听到了黑风双煞的说话,周伯通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我们把镜头给到桃花岛。

    冯衡把书默写出来之后,黄药师看是看了,但因只有下卷,习之有害,他决定要靠自己,以下卷创出上卷的内功基础。

    桃花岛门下有六个弟子:

    曲灵风、陈玄风、梅超风、陆乘风、武眠风、冯默风。

    (武眠风在不同版本中又被称作:武天风、武罡风)

    黄药师对弟子们很严厉,师母冯衡则对弟子们很照顾。

    陈玄风和梅超风相爱了,他俩怕师父责罚,约好一起私奔,临走前还把那本冯衡默出来的《九阴真经》下卷也给偷走了。

    我真的很想再吐槽下这一点,你们拿到真经的,能不能先手抄个副本收起来以防万一?

    王重阳、周伯通不搞副本,可以理解,他们本来就没想着练。

    (《神雕》里写到,在林朝英去世后,王重阳古墓里写下过《九阴真经》的要领,但不是为了给自己备份。)

    黄药师还有华山论剑之前那些得到过经书的人呢?不想保险点吗?

    算了算了,就当大家都很自信,且设定需要真经在此时保持“孤本”状态吧。

    回到故事中,黄药师恼怒异常,把其他弟子的腿打断,赶出了桃花岛。

    冯衡当时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为了安慰丈夫,决定再默写一次《九阴真经》。

    她本来就不懂武功,是硬背下来的,现在只能苦苦思索,默写出了七八千字不连贯的《九阴真经》下卷,早产下一个女婴后,去世了。

    这个女婴便是黄蓉。

    此时,周伯通怕《九阴真经》上卷被人偷走,就带着上卷来到桃花岛,要下卷的说法。

    黄药师强词夺理,表示我可没看你的经书,我的经书是内人笔录的:

    “伯通,黄药师素来说一是一。我说过决不向你的经书膘上一眼,我几时瞧过了?我看过的《九阴真经》,是内人笔录的,可不是你的经书。”

    周伯通肯定生气啊,说我要找黄夫人理论。得知黄夫人去世,他正想在灵前行礼,黄药师冷笑说,你也不要假惺惺,要不是你夸耀什么狗屁真经,内人也不会离我而去。

    你看,他还怪上周伯通了。

    周伯通知道他喜欢迁怒,也不计较,只笑着说,你是习武之人,把夫妻感情看得这么重,也不怕人笑话?

    黄药师说,我这位夫人与众不同。

    周伯通说,你死了夫人,正好专心练武啊。若是换了我啊,那正是求之不得!老婆死得越早越好。恭喜,恭喜!

    这话一出,黄药师勃然大怒,把他打得重伤吐血,还打断了他两条腿,逼他交出《九阴真经》上卷,说要烧了祭奠亡妻。

    周伯通死也不交,在桃花岛一呆就是十五年。

    然后我们再看梅超风视角和旁白讲述。

    其实就在黄药师和周伯通动手的时候,陈玄风和梅超风偷偷回了桃花岛一趟。

    为什么呢?因为他俩练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上卷根本练不下去,他俩应该是不知道黄药师手里只有下卷,就想回来再偷上卷。

    他俩目睹了黄药师和周伯通这俩绝世高手的过招,又发现师母过世,灵堂里有个一岁大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梅超风笑呢。

    此时黄药师赶到,陈梅二人吓得手脚都软了,谁知道女孩笑着喊爸爸抱,张开双手,扑向黄药师。

    黄药师怕她摔下来,冲过去抱住了她。

    陈玄风趁此机会,拉着梅超风就跑,飞奔回船舱,驶离桃花岛。

    自爱妻死后,黄药师想过以死相殉。但他武功太好了,知道自己上吊服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而且岛上还有许多哑仆,这些哑仆原本是忘恩负义的奸恶之徒,黄药师把他们抓到岛上,弄聋弄哑,当奴仆。

    黄药师活着,哑仆战战兢兢伺候;黄药师一死,尸身肯定会被哑仆泄愤。

    他想到这里,干脆打造了一艘华丽的花船,船底木材不用铁钉钉结,而是用生胶绳索粘在一起。

    他原本打算带着妻子的遗体一同出海,等船破之时,吹起《碧海潮生曲》,夫妻一同葬身大海。

    然而,每次临到出海,他既不忍心抛下年幼的女儿,又不忍心带着女儿一起走。

    最后,他还是为妻子打造了墓室。那艘船倒是每年刷漆,打算等女儿有了归宿再殉葬。

    咱就是说,论仪式感,东邪应该是五绝之首了吧。

    十多年后,黄药师以三道试题择婿,最后一题便是让郭靖和欧阳克背书。

    这个书就是冯衡怀孕时默写的那本前后不连贯的《九阴真经》下卷。

    郭靖早被周伯通骗着背完了《九阴真经》,所以非常流利地背了下来,连书里不连贯、缺失的也给背全了,黄药师还以为是亡妻显灵:

    “阿衡,阿衡,你对我如此情重,借这少年之口来把真经授我,怎么不让我见你一面?我晚晚吹箫给你听,你可听见么!”

    这么看下来,黄药师深情的人设算是立起来了……吗?

    关于黄药师感情的争议,主要集中在两点:

    第一点,他到底爱不爱冯衡?

    第二点,他到底爱不爱梅超风?

    先看第一点,为什么有人质疑黄药师对冯衡的感情呢?

    主要因为冯衡之死:

    “黄夫人为了安慰丈夫,再想把经文默写出来。她对经文的含义本来毫不明白,当日一时硬记,默了下来,到那时却已事隔数年,怎么还记得起?那时她怀孕已有八月,苦苦思索了几天几晚,写下了七八千字,却都是前后不能连贯,心智耗竭,忽尔流产,生下了一个女婴,她自己可也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任凭黄药师智计绝世,终于也救不了爱妻的性命。”(周伯通语)

    当怀孕八个月的冯衡,苦思数日、默写经书的时候,黄药师就不阻止吗?

    他是因为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里,没看见妻子在默写?

    还是太想要《真经》,看见妻子默写也不阻止?

    黄药师智计绝世,难道不明白怀孕八个月的冯衡默写经书,会心智耗竭、危及生命?

    他是否爱《真经》多过爱妻子?或者说,他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深情呢?

    然而,原著从回忆、旁白里盖章了黄药师对妻子的深情,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是圆设定时出现的问题。

    当读者熟悉了情节再去细品,就忍不住多想,品出别的滋味了。

    再看第二点:

    黄药师爱梅超风吗?

    这比上一个问题的争议更大,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在新修版之前,“黄药师爱梅超风”就是隐藏设定,大家要是看不出来,很正常,因为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

    你说我是乱说的,我真不是乱说的,作者对此有过解释。

    主持人问:“听说您最近修改,让黄药师爱上梅超风了?”

    金庸表示:“……有很多读者就听了一句口头话‘黄药师爱上梅超风’,好像是不可思议的,其实你看看这个小说(指新修版)就觉得很自然了。其实在第一版里面,黄药师跟梅超风,师生的感情早就有了。但是年轻的小朋友不懂。为什么梅超风跟她的师兄陈玄风把《九阴真经》偷出去,他(黄药师)为什么把他其他徒弟的脚打断了?有些小朋友说这个不通。你(黄药师)抓到他们(梅超风和陈玄风),把他们打断腿就可以了,为什么把师兄师弟、没关系的人腿都打断了?这个其实就是暗示黄药师对梅超风有感情。他心里怒,没地方发泄,就迁怒于旁人。这个写得比较隐晦,现在我修改一下,年轻的小读者不懂,我就写得明显一点,实际上以前早就有了。”

    看到这里,是不是有小伙伴更疑惑了:

    黄药师为什么会爱梅超风?滚滚君你前面是不是说错了,黄药师对冯衡的深情是假的吧?

    这些问题,我们去新修版里找答案。

    人人都爱梅超风

    新修版修复了一些设定问题,给黄药师多了一些感情流露的描写。

    还借曲灵风之口,补充了黄药师的身世,祖上是浙江的世家,书香门第,其祖父一再为岳飞伸冤,结果不仅自己被杀,家属还被赶到云南充军。

    相应地增加了细节设定,比如黄药师的浙江口音:

    “他浙江口音,把我周伯通叫作周‘不通’,……”(周伯通语)

    这个版本,不仅挑明了的黄药师和梅超风的感情,还演绎了一出极其拧巴复杂的——“孽海浮沉之桃花岛篇”。

    以下我提到的“桃花岛篇”,就专指这一时期在桃花岛上发生的事。

    而“桃花岛篇”的主要内容,来自梅超风的回忆,我们就从她说起。

    梅超风,本名若华,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被父母疼爱着长大。

    父母相继去世后,她被伯父伯母收养,又被卖进了蒋家当丫鬟。

    十二岁那年,她被色眯眯的蒋老爷骚扰,被凶狠的蒋太太辱骂殴打,蒋太太还要用火钳烫瞎她的眼睛: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在井栏边洗衣服,蒋老爷走过来,摸摸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小姑娘越长越齐整了,不到十六岁,必定是个美人儿。’我转过了头不理他,他忽然伸手到我胸口来摸,我恼了,伸手将他推开,我手上有皂荚的泡沫,抹得他胡子上都是泡沫。我觉得好笑,正在笑,忽然咚的一声,头上大痛,吃了一棒,几乎要晕倒,听得蒋太太大骂:‘小狐狸精,年纪小小就来勾引男人,大起来还了得!’一面骂,一面打,拿木棒夹头夹脑一棒一棒地打我。我转头就逃,蒋太太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头发,将我的头拉向后面,举起木棒打我的脸,骂道:‘小浪货,我打破你的臭脸,再挖了你的眼睛,瞧你做不做得成狐狸精!’将手指甲来掐我眼珠子,我吓得怕极了,大叫一声,将她推开,她一跤坐倒。这恶婆娘更加怒了,叫来三个大丫头抓住我手脚,拉我到厨房里,按在地下,她将一把火钳在灶里烧得通红,喝道:‘我在你的臭脸上烧两个洞,再烧瞎你的眼珠,叫你变成个瞎子丑八怪!’我大叫求饶:‘太太,我不敢啦,求求你饶了我!’蒋太太举起火钳,戳向我的眼珠!”(梅超风回忆)

    最后,她被黄药师救下,收做徒弟,改名超风。

    黄药师教她武功,也教她读书写字,没空的时候就让大弟子曲灵风教她。

    渐渐的,梅超风长大了,黄药师也对这个唯一的女徒弟心动了。

    梅超风的回忆里,有不少师徒相处的细节:

    “……这几年来,师父对我总是和颜悦色,从来没骂过我一句话,连板起了脸生气也没有。不过有时他皱起了眉头,显得很不高兴,我就会说些话逗他高兴:‘师父,哪个师哥惹你生气了?陈师哥吗?武师弟吗?’陈师哥言语粗鲁,有时得罪师父,师父反手就是轻轻一掌,陈师哥轻身功夫练得很俊,但不论他如何闪避,师父随随便便的一掌总是打在他头顶心,不过师父也出掌极轻,只轻轻一拍就算了。武师弟脾气倔强,有时对师父出言顶撞,师父也不去理他,笑笑就算了,但接连几天不理睬他。武师弟害怕了,跪着磕头求饶,师父袍袖一拂,翻他一个筋斗。武师弟故意摔得十分狼狈,搞得灰头土脸的,师父哈哈一笑,就不生他的气了。

    “师父听我这样问,说道:‘我不是生玄风、罡风他们的气,是他们就好了。我是生老天爷的气。’我说:‘老天爷的气也生得的?师父,请你教我。’师父板起了脸,说:‘我不教。教了你也不懂。’我拉住他手,轻轻摇晃,求道:‘师父,求求你,教一点儿,我不懂,你就多教点儿嘛!’每次我这样求恳,总会灵光。师父笑了笑,走进书房,拿了几张白纸笺交给我。我脸又红了,不敢瞧他的脸,只怕笺上写的又是‘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幸好,一张张白纸笺上写的是另外一些词句:

    黄老邪录朱希真词

    人已老,事皆非。花间不饮泪沾衣。如今但欲关门睡,一任梅花作雪飞。

    老人无复少年欢。嫌酒倦吹弹。黄昏又是风雨,楼外角声残。

    刘郎已老,不管桃花依旧笑。万里东风,国破山河照落红。

    今古事,英雄泪,老相催。长恨夕阳西去,晚潮回。

    “我说:‘师父,你为什么总是写些老啊老的?你又没老,精神这样好,武功这么高,那些年轻力壮的师哥、师弟们谁也及不上你。’师父叹道:‘唉!人总是要老的。瞧着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师父头上白发一根根的多了起来。“高堂明镜悲白发,朝见青丝暮成雪。”’我说:‘师父,你坐着,我给你把白头发拔下来。’我真的伸手到师父鬓边,给他拔了一根白头发,提在他面前。师父吹一口气,这口气劲力好长,我放松了手指,那根白头发飞了起来,飞得很高,飘飘荡荡地飞出了窗外,直上天空。我拍手道:‘“万古云霄一羽毛”,师父,你的文才武功,千载难逢,真是万古云霄一羽毛。’师父微微一笑,说道:‘超风,你尽说笑话来叫师父高兴。不过像今天这样的开心日子,也是不多的。师父文才武功再高,终究会老,你也在一天天的长大,终究会离开师父的。’我拉着师父的手轻轻摇晃,说道:‘师父,我不要长大,我一辈子跟着你学武功,陪在你身边。’

    “师父微微苦笑,说道:‘真是孩子话!欧阳修的《定风波》词说得好:

    “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任是好花须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

    你会长大的。超风,咱们的内功练得再强,也斗不过老天爷,老天爷要咱们老,练什么功都没用。’我说:‘师父,你功夫这样高,超风一辈子跟着你练,服侍你到一百岁,两百岁……’师父摇头说:‘多谢你,你有这样的心就好了。

    “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我说:‘师父,梅超风不随流水不随风,就只学弹指神通!’师父哈哈大笑,说道:‘你真会哄师父,明儿起传你弹指神通的入门功夫。’”(梅超风的回忆)

    黄药师虽号称东邪,但对“廉耻”二字极其看重,他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一边反复抄写欧阳修《望江南·江南柳》中的句子——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十四五,闲抱琵琶寻。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而且,大师兄曲灵风也喜欢师妹。

    对于梅超风来说,大师兄就像减龄降格版的师父。

    曲灵风年纪比黄药师小十来岁,比梅超风大了十几岁,他的妻子去世了,有个女儿。

    他对自己感情的处理方式,和师父一样:拧巴压抑。

    梅超风快十五岁时,曲灵风把师父抄写的那一堆《望江南·江南柳》拿给师妹看,还给她科普:

    当时,欧阳修看到十二三岁的外甥女,温柔可爱,不由得心动,等外甥女十四五岁时,更好看了,就写了这首词,还惹出了很大的风波。其实他只是写词过分了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师妹,你说师父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写这首词?

    真实历史上,关于这首词的创作背景和争议,这里不做讨论。

    在小说里,黄药师的抄写和曲灵风的“科普”,含义很明显了吧。

    不仅如此,陆乘风对师姐梅超风也是暗慕的:

    当年在桃花岛之时,梅超风容色艳丽,性格温柔,陆乘风其时年幼,对这位师姊虽无情爱之想,却也不禁暗慕,师姊待他也颇亲厚,有如姊姊一般。

    最终,梅超风选择——

    和二师兄陈玄风在一起。

    梅超风眼中的二师兄,虽然性格粗鲁,但长得浓眉大眼,只比她大了两岁,是同龄人,对她的追求直白又热烈,不拧巴也不压抑。

    梅超风十八岁时,这段恋情被曲师兄发现了。

    曲灵风对陈玄风下了狠手,还质问梅超风——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这是谁写的字?我饶得你,只怕师父饶你们不得。”

    “梅师妹,你说要跟师父练一辈子功夫,永远服侍他老人家,你欺骗师父。”

    陈玄风大骂——

    “师父不管,却要你管!你不是多管闲事,你是吃醋,不要脸!”

    曲灵风表示——

    “我不是喝醋,是代师父出气,今日打死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

    黄药师知道后,他的表现是“神气很难过”、“像要哭出来”、“叹息说命中如此”:

    “第二天师父把我们三个叫去。我害怕得很,不敢瞧师父的脸,后来一转头,见到师父神气很难过,像要哭出来那样,只是问:‘为什么?为什么?’陈师哥说:‘大师哥见到我跟小师妹好,他吃醋,要打死我。’师父叹道:‘灵风,命中是这样,那没有用的。’说着不住摇头。”(梅超风回忆)

    接着,黄药师指出曲灵风偷听他和梅超风说话,责怪曲灵风以他的名义去打人,还说:

    我哭了出来,跪在师父面前,说道:‘师父,是我不好,求你不要责罚大师哥。’师父说:‘灵风,你为什么要背“何况到如今”这两句词?为什么要责问超风,说她欺骗我,说她答应了一辈子服侍我,却又做不到?哼,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黄老邪跟人说话,有人偷听,黄老邪会不知道吗?嘿嘿,你太也小觑我了。我有什么气要出?要出气,难道我自己不会?我可没派你去打人!我如派你打人,是我吃醋了。玄风,超风,你们出去!’就这样,师父用一根木杖,震断了曲师哥的两根腿骨,向众同门宣称:‘灵风不守门规,以后非我桃花岛弟子。’命哑仆将他送归临安府。”

    于是,他把曲灵风的腿骨震断,逐出师门,送归临安府。

    没错,新修版里,陈梅二人不是因为谈恋爱怕被发现才盗书离岛的,因为二人的相恋,黄药师此时已经知道了。

    而曲灵风也不是像其他师弟一样,被陈梅二人盗书私奔牵连,而是触了黄药师逆鳞,提前被打断双腿、逐出师门。

    所以“桃花岛往事”的复杂之处在于,黄药师喜欢梅超风,但他不承认,更不许别人替他承认。

    曲灵风看出了师父喜欢师妹,自己也喜欢师妹,但他不敢追求师妹,却要求师妹不能“辜负”师父,甚至自作主张地去“代师捉奸”,结果他自己成了第一个断腿出局的人。

    这还不算乱,精彩在后头。

    曲灵风被赶走后,黄药师对陈梅二人基本是无视状态,不仅不教武功,连话都不跟他们说。

    接着,黄药师离开桃花岛,去了庆元府、临安府;又两年,他携新婚妻子冯衡回岛。

    这位年轻的师母,待梅超风很好,而且年纪比她还小几个月。

    从梅超风的视角看:

    师母年纪很轻,和我同年,我们两个都属猴。师母相貌好美,皮色又白又嫩,就像牛奶一样,怪不得师父非常爱她,常带她出门。师母不会武功,但挺爱读书写字。

    某次中秋,冯衡进厨房做汤,酩酊大醉的黄药师喃喃自语——

    “再没人胡说八道,说黄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吧?灵风呢?我不怪他啦!他人好吗?腿怎样了?”

    再之后,冯衡跟梅超风说:

    “师父常赞你很乖,对他很有孝心。又说你身世很可怜,要我待你好些。师父不懂女孩子的事,从小将你带大,很多事都照顾不到,很过意不去。你有什么事,要什么东西,只管跟我说好了。”

    梅超风被感动得流泪。

    冯衡又说:

    “这次师父跟我出门,得到了一部武学奇书《九阴真经》,以你师父的武学修为,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其中有一段古怪文字,叽哩咕噜的十分难懂。你师父素来好胜,又爱破解疑难哑谜,跟我一起推考了好久,还没解破,以致没时候教你们功夫。”

    “这就是《九阴真经》的抄录本,其实桃花岛武功有通天彻地之能,又何必再去理会旁人的武功。唉!武学之士只要见到新鲜的一招半式,定要钻研一番,便似我们见到一首半首绝妙好词,也定要记在心中才肯罢休。”

    这里要插一段哈,新修版改了设定:

    周伯通当初是带着全本的《九阴真经》,遇上了黄药师夫妻,冯衡背下了全本,默写成了上下两册。

    同时,下卷中咒语一样的梵文音译,太过古怪,所以冯衡首次默写时,梵文部分就默得凌乱颠倒,不知道哪句是对,哪句是错。

    梅超风回去后,把师母的话告诉了陈玄风。

    陈玄风说,中秋那晚,师父的话里,似乎对曲师兄恩情未断,万一他真让曲师兄回来了,师兄肯定要杀我,不如我们把《九阴真经》偷了,一同离开桃花岛吧。

    话说,中秋那晚,师父不仅想念曲灵风,还说了这句话呢——

    “再没人胡说八道,说黄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吧?灵风呢?我不怪他啦!他人好吗?腿怎样了?”

    陈玄风不傻,不觉得师父在欲盖弥彰吗?

    这会不会也是他想带师妹离岛的原因呢?

    虽然他说盗书是想练上乘武功、不再惧怕师父师兄,但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报复呢?

    之后,黄药师总在想事情,两只手的手指不住扳动,这才让陈玄风偷走了真经下卷。

    偷到了下卷,陈玄风还想去偷上卷。

    梅超风拦住了:师父待我们这么好,偷一本就算了,再偷简直不是人。

    陈玄风说——

    “待你自然很好,待我有什么好?”

    这小子啊,真是敢做敢说,没有一句废话。

    然后,两个人离开了桃花岛。

    之前版本里,黄药师直接把弟子们的腿打断,赶出师门。

    新修版加了细节,黄药师先是大发脾气,剩下的徒弟们劝告时出言不慎,所以他打断了徒弟们的腿、赶出桃花岛。

    另一边,梅超风看着真经,跟陈玄风说,要不咱们自己抄一遍,再把偷来的这本送回去吧。

    陈玄风反对,说送回去太危险了。

    于是作罢。

    两个人练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时,要用活人练。

    (关于“爪”到底怎么读一直有争议,我自己习惯读zhao。)

    梅超风提出去蒋家村,两个人就从蒋太太开始,屠了整个蒋家村练功,着实心狠手辣:

    “练这两门功夫,要杀活人来练,我跟师哥说了,我们就去上虞蒋家村,从那恶毒妇人蒋太太起始,将蒋家村的男女老幼,一个个都练作了白骨骷髅。”(梅超风回忆)

    期间,梅超风想到了师父的恩情,让陈玄风醋意大发:

    “我想起师父相救的恩情,心里很难过。师哥问明之后,忽然大大喝醋,怪我不该想念师父。”(梅超风回忆)

    因为没有上卷的内功基础,他们练着练着就练不下去了,又被江湖人士追杀,陈玄风表示,要是师父也来追杀我们,我们肯定活不了了,索性回桃花岛把真经上卷也偷过来吧!然后我们躲到蒙古、西夏去练功,没人找得到我们。

    梅超风觉得,既然迟早会送了命,那么回去死在师父手上,也是心甘情愿的,就答应了。

    他俩这一回去,就撞上了黄药师和周伯通的争执:

    (周伯通)笑嘻嘻地道:“黄老邪,你做事向来邪里邪气,谁信得过你啊。”师父说:“我黄老邪之邪,是非圣非贤,叛君背祖,是不遵圣贤之教,不奉君父之尊,于‘礼义廉耻’这四字上,没半分亏了。我说过没拿你的真经,就是没拿。就算拿了,凭我黄老邪的所学所知,也不屑来练你全真教狗屁假经上的臭功夫。”(梅超风回忆)

    黄药师对周伯通强调,自己虽然叛君背祖,但于“礼义廉耻”是一点儿不亏。

    二人动手之后,黄药师发现了梅超风,笑着对她说——

    “师父一瞥之下见到我的长头发,怔了一怔,叫道:‘超风!’身法稍缓,长胡子的右掌同时拍到,师父似乎闪避不及,这一掌拍上了他肩头。师父一个踉跄,右足稍跪,连出两指,嗤嗤声响,‘弹指神通’弹中了长胡子的双腿,那长胡子委倒在地,滚开了站不起身。师父嘿嘿一笑,说道:‘超风,师父不练《九阴真经》,只用弹指神通,还不是赢了他!你来干什么?’我跳起身来,跪在师父面前,哭道:‘师父,弟子对你不起,是瞧你老人家和师母来着!’师父凄然道:‘你师母过去啦!后面便是灵堂。’他伸手向后面一指。”(梅超风回忆)

    梅超风哭着谢罪,说我来瞧您和师母了。

    然后梅超风看到了师母的灵堂,看到了小黄蓉。

    趁小黄蓉要黄药师抱的时候,陈玄风拉着梅超风跑了。

    和三联版一样,新修版里的黄药师也没去追,但远远地传了一句话——

    “你们去吧!你们好自为之,不要再练《九阴真经》了,保住性命要紧。”

    他为什么不追呢?因为他心里也有亏,觉得两个徒弟盗书私奔——

    他自与夫人结褵之后,夫妻情爱深笃,对梅超风话也不多说一句,此时回忆昔日情怀,又想到陈梅二弟子的私情为曲灵风发觉、曲陈打斗后,他从此不大理会陈梅二人,任何武功再不传授,他二人偷盗九阴真经,也可说是迫于无奈,一半是自己所激成,处境亦甚可悯。言念及此,不禁怃然。

    顺着梅超风这条线,再简单说几处新旧版本的不同吧。

    不同之处·一

    在连载版和三联版中,栖身赵王府的梅超风,听黄蓉说师父要来,是怕得不行。

    梅超风以为自己伤到黄蓉后,她第一反应是:

    梅超风听得是黄蓉声音,吃了一惊:“我鞭上满是尖利倒钩,这一下伤了小丫头,师父更加不能饶我。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是背逆师门,杀了小丫头再说。”抖动长鞭,将黄蓉拉近身边,放在地下,满以为鞭上倒钩已深入她肉里,哪知鞭上利钩只撕破了她外衫,并未伤及她身子分毫。黄蓉笑道:“你扯破我衣服,我要你赔!”梅超风听她语声中毫无痛楚之音,不禁一怔,随即会意:“啊,师父的软猬甲自然给了她。”心中一宽,便道,“是我的不是,定要好好赔还给小妹子一件新衫。”

    新修版里,梅超风听说师父要来,先是害怕,接着又喜不自胜:

    黄蓉道:“好啊!你倒还没忘记我爹爹,他老人家也还没忘记你。他亲自瞧你来啦!”

    梅超风一听之下,只想立时转身飞奔而逃,可是脚下哪动得分毫?只吓得魂飞天外,又想到便能见到师父,喜不自胜,叫道:“师父……师父……”

    梅超风以为自己伤到黄蓉时,反应是不知如何是好,那句想杀黄蓉的心理活动就被删掉了:

    梅超风听得是黄蓉声音,吃了一惊:“我鞭上满是尖利倒钩,这一下伤了小丫头,师父更加不能饶我。那便如何是好?先把小丫头拉过来再作定夺。”抖动长鞭,将黄蓉拉近身边,放在地下,满以为鞭上倒钩已深入她肉里,哪知鞭上利钩只撕破了她外衫,并未伤及她身子分毫。黄蓉笑道:“你扯破我衣服,我要你赔!”梅超风听她语声中毫无痛楚之音,不禁一怔,随即会意:“啊,师父的软猬甲自然给了她。”心中便宽了,说道:“是我的不是,定要好好赔还给小妹子一件新衣。”

    还有个细节,此前梅超风听说江湖中人称她和陈玄风为“黑风双煞”时,她的反应是,应该叫我们“桃花双煞”才对啊:

    “不过,师门所授的桃花岛功夫本来也就十分了得,我们二人单以桃花岛功夫,就杀得那些狗子们望风披靡,叫我们是什么‘黑风双煞’,那真难听,该叫‘桃花双煞’才是!”(梅超风的回忆)

    不同之处·二

    在陆家庄,之前版本里的黄药师给梅超风打了三根附骨针,针上有毒,毒性又刁钻又猛烈,让人生不如死:

    她早年曾听丈夫说过,师父有一项附骨针的独门暗器,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轻轻一拍,那针便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针上喂有毒药,药性却是慢慢发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苦痛,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方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犹似火上加油,更其剧烈。但凡有功夫之人,到了这个地步,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强运功力,明知是饮鸩止渴,下次毒发时更为猛恶,然而也只好挡得一阵是一阵了。梅超风知道只要中一枚针已是进了人间地狱,何况连中三枚?

    黄药师还要她去做三件事:

    “第一件,你把《九阴真经》丢失了,去给找回来,要是给人看过了,就把他杀了,一个人看过,杀一个,一百个人看过,杀一百个,只杀九十九人也别来见我。”

    “你曲、陆、武、冯四个师兄弟,都因你受累,你去把灵风、默风找来,再去查访眠风的家人后嗣,都送到归云庄来居住。这是第二件。”

    “《九阴真经》是你们自行拿去的,经上的功夫我没吩咐教你练,可是你自己练了。你该当知道怎么办。”隔了一会,说道:“这是第三件。”

    新修版删了附骨针和三件事,面对梅超风的哭诉,黄药师的反应是“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只怕自己心软”,还当众宣布梅超风重归师门:

    梅超风给那人抓住背心,那人手指同时扣准她背心穴道,登时丝毫动弹不得。那人快步走入树林深处,将她往地下一掷,森然道:“适才那糟老头子胡乱咒我死了,你居然还大哭了一场,哭得还真悲伤,心里还有师父吧?”梅超风一听,知是师父到了,爬过去抱住他的两腿,呜咽道:“师父,师父!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黄药师道:“你还有脸叫我师父?”梅超风哭道:“师父,师父,你答应我一声,一掌把我打死吧。我只要能再听到你答应一声,我立刻死了也开心得很。师父,我真正对你不起,又对不起师母。师父,师父……”伸手上去,抓住了黄药师的右手,轻轻摇晃。当年她是少女之时,时常这般向师父撒娇求恳,黄药师往往答允。霎时间,黄药师心中感到一阵温暖,轻声应道:“嗯!”

    梅超风大喜,不住在地下磕头,双手呈上真经抄本,说道:“师父,这本书我一直带在身边,我眼睛瞎了,再也瞧不见,一心是要缴还给师父的。”黄药师接过,放入怀中,缓缓地道:“这部《九阴真经》,害苦的人当真不少。这下卷前面所记的武功,是用来给人破解的,你和玄风不知,当真练了起来,可吃了大苦,就算练成了,也会给后面的武功一一破解打垮。这道理只要研读上卷,便可领悟。你们练的什么九阴白骨爪、摧心掌、横练功夫、白蟒鞭,归根结底,其实完全无用。倘若有用,玄风又怎会给个小孩儿杀死。”梅超风磕头道:“是,是!”

    黄药师道:“你去打败了老叫化的传人,便留在陆师弟庄上,不要再行走江湖了。你眼睛坏了,只有给人欺侮。”梅超风听师父言语中颇有关怀眷顾之意,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师父,师父!”拉住他长袍下摆。

    黄药师只怕自己心软,又惹纠纷,应了一声,说道:“回去吧!”低声嘱咐了几句,伸手托在她胁下,回到归云庄前。

    ……

    黄药师道:“超风,可惜你眼睛坏了,只要你今后不再作恶,黄老邪的弟子,谅来也不大有人敢跟你为难。”这一句话,是正式当众宣布让梅超风回归师门。

    不同之处·三

    更有象征意义的是,原本陈玄风毁了偷来的真经下卷,把真经的内容刺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新修版删掉了这个设定,让梅超风保管着这个真经下卷,后来还给了黄药师。

    从黄药师视角,我们可以知道,这个手抄本上,不仅有冯衡默写的《真经》,还有梅超风的字。

    梅超风失明前,在这个手抄本上,写下了当年黄药师抄写过或教过她的诗词: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人已老,事皆非,花间不饮泪沾衣,如今但欲关门睡,一任梅花作雪飞。”<>

    双眼失明后,她又在手抄本上留下了这样的字句:

    “师父,师父,你快杀了我,我对你不起,我要死在你手里,师父,师父。”<>

    大家应该能看出,新修版中梅超风对黄药师的感情,也被描述得暧昧却又明显,用金庸在另一个采访中的话说就是:“包含一种隐隐约约的爱情作用。”

    不同之处·四

    梅超风下线情况,三联版是梅超风自废双手,黄药师含泪表示让她重回师门:

    梅超风嘴角边微微一笑,运出最后功力,喀的一声,用右手将左腕折断了,右手接着在石础上猛力击落,登时手骨碎断。黄药师一怔,梅超风道:“恩师,您在归云庄上叫弟子做三件事,头两件事弟子是来不及做了。”

    黄药师记起曾叫她找回《九阴真经》、寻访曲灵风和另外两名弟子的下落,最后一件事是叫她交回偷学的《九阴真经》上武功。她断腕碎手,那是在临死之际自弃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功夫,含泪说道:“好!好!余下那两件事也算不了甚么。我再收你为桃花岛的弟子罢。”梅超风背叛师门,实是终身大恨,临死竟然能得恩师原宥,不禁大喜,勉力爬起身来,重行拜师之礼,磕到第三个头,身子僵硬,再也不动了。

    ——《射雕》三联版

    新修版里,因为黄药师早重新认她当弟子了,所以她的临终心愿是:我要永远服侍师父,做回十二三岁时的若华。

    梅超风嘴角边微微一笑,说道:“师父,求你再像从前那样待我好。我太对你不住了,我错尽错绝!我要留在你身边,永远……永远服侍你。我快死了,来不及啦!”满脸尽是祈求之色。

    黄药师含泪说道:“好!好!我仍像你从前小时候那样待你!若华,今后你可得乖乖的,要听师父的话。”梅超风背叛师门,实是终身大恨,临死竟然能得师父原宥,又得师父重叫昔日小名,不禁大喜,双手拉住师父右手轻轻摇晃,说道:“若华要永远听师父的话。师父,我要练回去做十二岁、十三岁时候的若华,师父,你教我,你教我……”勉力爬起,要重行拜师之礼,磕到第三个头,身子僵硬,再也不动了。

    ——《射雕》新修版

    对了,这个“双手拉住师父右手轻轻摇晃”的动作,也是书里反复提到的。

    至此,牵扯进“孽海浮沉之桃花岛篇”的五个人——

    黄药师、冯衡、梅超风、陈玄风、曲灵风(陆乘风就不算了,武、冯二人没啥戏份,更不算了)

    现在只剩黄药师一个了,这段往事也算是翻篇了吧。

    个人对新修版的看法

    从前看三联版,没看出来作者的暗示,因此,新修版可以说是颠覆了我先入为主的印象。

    我个人其实不太喜欢新修版这部分的内容,倒不是因为印象被颠覆了,而是新加/挑明的内容并没写好,原因有以下几点:

    以下都是我个人感受和浅薄无知的看法,请大家不要认真,欢迎一起讨论。

    第一点,对于追主线的读者来说,这部分内容比较冗长。

    大家听我在讲的时候,可能不会发现这个问题,因为本期就是把非主线的内容拎出来说嘛。

    但在书里,梅超风在桃花岛上的经历、离岛之后的经历,大部分都是她在赵王府里抓住郭靖时的回忆,相当于给情节打补丁。

    《射雕》不止这一个回忆,还有周伯通的回忆、一灯大师的回忆等等,周伯通等人的回忆跟前后情节的联系很紧密,所以不仅能补充设定,丰满人物,还能推动主线。

    而梅超风的回忆,连载版里篇幅不长,在三联版里增加了不少,总的来说,这两版的“补丁”,有一点生硬,不太影响阅读。

    新修版里的回忆则巨长无比,都不能说是打补丁了,感觉更像推主线的时候,突然插入了好几集跟主线联系得不是很紧密的单元剧,对于追主线的读者来说,自然会觉得冗长。

    如果是不太了解《射雕》的故事,又是第一次看书,看到这里可能更会生硬、冗长了。

    第二点,有些地方,情节推动得比较刻意。

    “桃花岛篇”信息量很大,很多情节的推动是由人物对话完成的,但有些对话就比较刻意。

    比如,冯衡对梅超风说的这一段:

    “师母道:‘这次师父跟我出门,得到了一部武学奇书《九阴真经》,以你师父的武学修为,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其中有一段古怪文字,叽哩咕噜的十分难懂。你师父素来好胜,又爱破解疑难哑谜,跟我一起推考了好久,还没解破,以致没时候教你们功夫。……这就是《九阴真经》的抄录本,其实桃花岛武功有通天彻地之能,又何必再去理会旁人的武功。唉!武学之士只要见到新鲜的一招半式,定要钻研一番,便似我们见到一首半首绝妙好词,也定要记在心中才肯罢休。’”(梅超风回忆)

    紧接着梅超风就把这段话告诉陈玄风,陈玄风提出要盗书离岛……

    所以冯衡这话就让我感觉,她在诱导梅超风,而且,成功了。

    不过,这里如果真有暗示,当我没说。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人设崩了。

    我们一个个来说:

    黄药师

    在古代,或说在《射雕》等小说的世界观里,黄药师爱上女弟子,违背礼义廉耻,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更别说用现在的眼光看,梅超风当时还是未成年女孩。

    和年长的师父、大师兄相比,她在心智、武功、地位上,都处于弱势。

    而曲灵风在对梅超风科普《望江南·江南柳》时,是这么说的——

    “其实,他(指词作者欧阳修)只心里赞他外甥女小姑娘美貌可爱,又没越礼乱伦,做诗词过分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是曲灵风的解释和试探,也可以看作是作者对此事的定性或开脱。

    倘若只看黄药师和梅超风的对手戏,会觉得黄药师始终爱着徒弟,冯衡只是他的工具人。

    仿佛他与冯衡成亲,只是掩盖自己爱上徒弟的一种手段,或者说,是他逃避内心情感、守住“礼义廉耻”的一种方式。

    诶,这不就能解释前面那个问题:

    为什么黄药师眼睁睁看着冯衡默书而死?因为黄药师爱的是梅超风,不是冯衡啊。

    然而,书里又不是这样写的。

    和三联版一样,新修版也是旁白反复盖章黄药师对冯衡的深情——注意,黄药师不是在妻子死后才因愧生情,是自结婚起就情爱深笃:

    黄药师之饱学才智,原不致轻易相信亡妻冥授这等虚无渺茫之事,只是他爱妻成痴,思妻近狂,只盼真有其事,亡妻在冥中选婿,变成了一厢情愿,不由得又欢喜,又酸楚,……

    他自与夫人结褵之后,夫妻情爱深笃,对梅超风话也不多说一句……

    这样看下来,我们可以按旁白下定论:黄药师喜欢梅超风,对她总是心软的;但他和冯衡相遇结婚后,就深爱冯衡。

    但下结论是一回事,看内容又是一回事。

    新修版里黄、梅的相处细节很多、感情很“重”;可旁白又告诉读者,黄、冯夫妻情深,黄药师有多思念亡妻,所以下什么定论都有争议。

    本来金庸可能是想以此塑造一个不遵礼教、却困于礼法的黄药师,结果因为这部分的观感……都不是矛盾,是割裂了,所以连带着黄药师的人设也崩了。

    东邪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他的人物魅力,来自他的强大、深情和不羁。

    以前就算有读者不喜欢他,也是觉得他装;现在倒好,觉得他假。

    梅超风

    在新修版中,作者详写了梅超风的身世,又反复强调她的美貌属性。

    十二岁时,就被蒋老爷骚扰、调戏,被蒋太太忌妒、殴打: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在井栏边洗衣服,蒋老爷走过来,摸摸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小姑娘越长越齐整了,不到十六岁,必定是个美人儿。’我转过了头不理他,他忽然伸手到我胸口来摸,我恼了,伸手将他推开,我手上有皂荚的泡沫,抹得他胡子上都是泡沫。”(梅超风回忆)

    长大后,更漂亮了:

    “我身子高了,头发很长,有时在水中照照,模样儿真还挺好看,大师哥有时目不转睛地瞧我,瞧得我很害羞。”(梅超风回忆)

    中年俏丽如昔,还因昼伏夜出,肌肤转白,双颊上搽了一些花瓣汁液,像涂了胭脂一般:

    烛光闪烁之下,见梅超风容颜俏丽如昔,她本来肤色略见黝黑,但近年来昼伏夜出,多居荒山野岭,肌肤转白,双颊上还搽了一些花瓣汁液,似乎涂了胭脂一般。当年在桃花岛之时,梅超风容色艳丽,性格温柔,陆乘风其时年幼,对这位师姊虽无情爱之想,却也不禁暗慕,师姊待他也颇亲厚,有如姊姊一般。其后为师父断腿迫逐,对黑风双煞恨恶殊深,今宵重逢,见师姊芳姿犹在,身形飘忽,不由得想起昔日在岛上同门学艺之情,只是师姊心中怨深仇重,脸上多了几分戾气,且出手凌厉狠辣,招数非师门所授,不免令人有栗栗之感,只盼两人及早罢斗。(陆乘风视角)

    然而,反复强调她的美貌、大量增加她的回忆,看似用玛丽苏设定丰富了梅超风,其实只是给了读者一个“人人都爱梅超风”的理由,只是想给黄药师增加爱上女弟子、又困于礼法的纠结,并没有塑造好梅超风这个人物,对她内心的挖掘也不够。

    书里同样既保留了梅超风和陈玄风的爱情,又增加/挑明了梅超风对黄药师的感情,观感同样很割裂。

    更重要的是,梅超风的性格转变太突兀了。

    新修版淡化了她的残忍,却又没有改掉她用活人练功的设定。

    那么,当她知道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用活人来练时,为什么马上就接受了这么残忍的练功之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屠尽了蒋家村呢?

    知道要用活人练功提议报仇,从报仇杀人屠村,几句话就带过了,也没有什么内心挣扎:

    “练这两门功夫,要杀活人来练,我跟师哥说了,我们就去上虞蒋家村,从那恶毒妇人蒋太太起始,将蒋家村的男女老幼,一个个都练作了白骨骷髅。”(梅超风回忆)

    之前的版本没有详写,读者对于梅超风的性格、心态转变,可能不会深究;要深究的话,解读空间也大。

    新修版加了那么多内容,读者看到她在桃花岛上生活、习武、学文,既没有心理扭曲,也没有被灌输反社会思想,怎么突然变残暴了呢?

    而且,这里还有个点。

    当年,蒋老爷调戏骚扰梅若华,被蒋太太看到了。

    蒋太太不怪蒋老爷,反骂年幼的梅若华是狐狸精,对她一顿打骂、差点弄瞎她的眼睛: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在井栏边洗衣服,蒋老爷走过来,摸摸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小姑娘越长越齐整了,不到十六岁,必定是个美人儿。’我转过了头不理他,他忽然伸手到我胸口来摸,我恼了,伸手将他推开,我手上有皂荚的泡沫,抹得他胡子上都是泡沫。我觉得好笑,正在笑,忽然咚的一声,头上大痛,吃了一棒,几乎要晕倒,听得蒋太太大骂:‘小狐狸精,年纪小小就来勾引男人,大起来还了得!’一面骂,一面打,拿木棒夹头夹脑一棒一棒地打我。我转头就逃,蒋太太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头发,将我的头拉向后面,举起木棒打我的脸,骂道:‘小浪货,我打破你的臭脸,再挖了你的眼睛,瞧你做不做得成狐狸精!’将手指甲来掐我眼珠子,我吓得怕极了,大叫一声,将她推开,她一跤坐倒。这恶婆娘更加怒了,叫来三个大丫头抓住我手脚,拉我到厨房里,按在地下,她将一把火钳在灶里烧得通红,喝道:‘我在你的臭脸上烧两个洞,再烧瞎你的眼珠,叫你变成个瞎子丑八怪!’我大叫求饶:‘太太,我不敢啦,求求你饶了我!’蒋太太举起火钳,戳向我的眼珠!”(梅超风回忆)

    当时梅超风才十二岁,她可能不是完全理解蒋老爷对她说的话、做的事,而蒋太太打骂她、差点弄瞎她,她恨蒋太太超过蒋老爷,在书里可能说得过去。

    但报仇时,梅超风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应该清楚,比起蒋太太,蒋老爷更无耻、更可恨吧?

    那她提出报仇的时候,会只提到“那恶毒妇人蒋太太”吗?难道不会提到“那无耻老头蒋老爷”吗?至少,她会两个都提到,说“那对无耻恶毒的老夫妇”吧?

    但书里,只说梅超风提议从蒋太太开始,把全村人都拿来练功,没有再提蒋老爷一句话。

    梅超风是一个值得深挖的人物,但是新修版让我觉得……几铲子下去,房子塌了。

    总结

    现实生活里的人,可能有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无法解释的转变,因为现实是不讲道理。

    或者说,现实里往往有千万个“因”,我们无法看透所有的“因”,只看到了那个“果”。

    那么小说里的角色可以有错综复杂的感情吗?可以同时爱两个人、或前后爱好几个人、又或其他设定吗?

    当然可以。

    但不管怎么设定,角色的情感和转变,都需要合理的铺垫和解释。

    黄药师等早已被符号化的角色,哪怕之前版本里相关情节有bug(比如角色年龄问题)、有“隐藏情节”(比如黄药师爱梅超风),但因着墨不多,读者对他们的想象空间也很大,很多事情也可以自己脑补。

    新修版里,金庸挑明了这段禁忌感情,应该是要深化人物塑造、复杂化人物感情。

    其实金庸用过不少禁忌感情或不伦设定,比如《神雕》里,杨过小龙女的师生恋,武三通对养女何沅君畸形的爱等等。

    (注:《神雕》连载版里,武三通对邻居何沅君爱而不得,三联版把这两人改成养父女关系。)

    问题是,一百万字左右的《神雕》,有足够的篇幅去写成长和爱情,写男女主如何冲破层层阻碍走到一起,还特意突出了小龙女的纯真。

    武三通那种畸形的爱,原著则只提了几句,不占篇幅。

    而《射雕》的主角不是黄药师和梅超风,“桃花岛篇”的内容又不少,大部分都压缩在第十回《往事如烟》里,就让人有种“初看信息量太大、细看信息量不够”的感觉。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浅薄无知的观点和想法。

    新修版的改动,到底是丰富了人物,还是写崩了人设,相信大家看过书之后,会有自己的想法。

    有意思的是,“桃花岛篇”里其他几个角色,哪怕也有一些问题,但因着墨不多,反而有更多解读和想象空间。

    曲灵风

    他的妻子去世了,有个女儿——就是傻姑,但不在桃花岛上。

    曲灵风喜欢上了师妹,看出师父也喜欢师妹。

    于是,他拿着师父抄写的词,去“点”师妹。

    他还一边偷听师父和师妹说话,一边自作主张代表师父去“捉奸”,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而直接促成陈梅盗书私奔的重要原因,也陈玄风怕他重回桃花岛。

    总结一下,曲灵风就是“桃花岛篇”的——

    最强情节推动者。

    他拧巴的心路历程和行为逻辑,真的可以去写一篇着重心理分析的同人文了。

    陈玄风

    对于陈玄风,简单粗暴地说就是:

    他是“桃花岛篇”里最正常的人物。

    行动能力超强,完全不拧巴。

    喜欢师妹,他就勇敢去追;

    被师兄打了,他就还手;

    察觉到威胁,他就带师妹跑,顺带连经书也偷走;

    师妹想到师父,他就吃醋……

    唯一有点解释不通的地方,和梅超风一样:

    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地接受了练功需杀人的设定呢?有没有一个内心挣扎的过程呢?

    不过,因为他的这种性格,加上戏份不多,解读空间也大,所以问题不大——我是说人物逻辑可以解释,不是洗白他杀人哈。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射雕》,黑风双煞都是杀人如麻的设定。

    冯衡

    最后,我们来看冯衡。

    前面提到,她对梅超风说的话,有些刻意了:

    师母说:“这次师父跟我出门,得到了一部武学奇书《九阴真经》,以你师父的武学修为,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其中有一段古怪文字,叽哩咕噜的十分难懂。你师父素来好胜,又爱破解疑难哑谜,跟我一起推考了好久,还没解破,以致没时候教你们功夫。’她指指桌上的两本白纸册页,说道:‘这就是《九阴真经》的抄录本,其实桃花岛武功有通天彻地之能,又何必再去理会旁人的武功。唉!武学之士只要见到新鲜的一招半式,定要钻研一番,便似我们见到一首半首绝妙好词,也定要记在心中才肯罢休。”(梅超风的回忆)

    我们不妨就假设,在一个平行时空里:

    冯衡对梅超风说的这番话,就是诱导。

    用这个假设来开下脑洞。

    中秋那晚,黄药师说那几句醉话时:

    “再没人胡说八道,说黄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吧?灵风呢?我不怪他啦!他人好吗?腿怎样了?”

    冯衡在厨房做汤,没听到。

    第二天,她在和冯、武两位年纪较小的弟子聊天时,听说黄药师昨晚提到了曲灵风。

    在此之前,她就听说了曲灵风被逐出师门一事,察觉到了黄药师对梅超风的感情,也发现他为避嫌刻意冷着陈梅二人。

    于是,冯衡诱导梅超风,希望她和陈玄风盗书私奔,彻底出局。

    而黄药师始终放不下梅超风,虽然默许了陈梅之恋,却不许他们成婚。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行的,潜意识里希望这事有个了断。

    因此,他主动地“心不在焉”,让陈玄风偷走了经书下卷。

    冯衡和黄药师,继合作“骗书”之后,又默契“失书”了。

    然而,目睹黄药师将余下弟子都打断双腿、赶出桃花岛之后,冯衡愧疚,不安,忧虑,害怕,也第一次想要逃离。

    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枕边人。

    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这么聪明,去骗老顽童的经书。

    不,自己本就不聪明,才会自作聪明地诱导陈梅二人盗书私奔。

    她甚至想,也许王真人才是那个看得最透的人,所以他要封藏《九阴真经》。

    只可惜,事不由物起,而因人始。

    冯衡下意识地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上面只是我戏瘾犯了瞎编的,大家千万别认真!

    今天就说到这里,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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