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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的群像戏,赵小刚是如何排演舞剧《雷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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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剧《
雷雨》排练现场视频(01:19) 对中国优秀文化的舞台演绎成了“流量密码”,国风舞剧更是频出爆款,圈粉无数。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对准戏剧大师曹禺的《雷雨》,即将于盛夏7月推出同名舞剧。
从阳春到初夏,导演赵小刚率领八位主演,以及一众群演,扎根上海排练了两个多月。舞剧初露真容,有人看完联排,热泪盈眶,“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爱与恨的小虫洞,或许,这部剧击中了他们内心的小虫洞。”赵小刚说。
和常规舞剧里大男主、大女主的设置不同,这是一部八人同台、不折不扣的群像戏,挑战更大,难度也更高。
舞剧《雷雨》海报
一定不能“顺撇”
舞剧《雷雨》沿袭了两个家庭、八个人物、三十年恩怨的主线,但又打破了原著的故事时间线,用多线条、多空间的方式重新构建戏剧。
原作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爱恨情仇交织,主要通过人物之间的对白来推动剧情,如何通过身体语言将其转化到舞台上,是巨大的挑战。
“一定不能‘顺撇’。”顺撇,是赵小刚口中的高频词。他希望,舞者们能跳脱“脸谱化”的人物刻画,打破对角色固有的想象。
在戏剧或影视剧,
蘩漪都是焦点。舞剧反其道而行,将更多聚光灯给了 鲁侍萍,把这个角色放大。她就像一道“白月光”,冲开层层封锁的窗户,照进黑压压的周公馆。这个角色不仅需要舞者有高超的舞蹈技巧,更要有丰沛的人生经验,由“中国舞剧皇后” 山翀挑梁。“有她在,成功就迈出了第一步。”赵小刚笑说。 “不能走成
王昭君的样子,走出过于古典的步伐。”舞者孙秋月饰演敢爱敢恨、为爱痴狂的蘩漪,在身体语言上,导演引导她想象自己是一只 黑猫:猫是慵懒的,又是敏锐的、警惕的,容易炸毛,报复心强;蘩漪也一样,敏感,善观察,充满了小心思,受伤后也会剧烈地反击和报复。 “四凤对爱的追逐有自己的计划和盘算,不能弄成可怜的小丫头,一直受气的样子。”有一天,他在排练厅不断循环播放
蔡依林的《 骑士精神》,这是一首轻快的流行歌,而四凤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是悲情的角色,新颖的思路对舞者 吴嘉雯走近人物启发很大。 在传统叙事里,封建大家族的老爷都是一副拄着拐杖的腐朽形象,舞剧却让55岁的
周朴园大跳。“他像一个黑色漩涡,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从走路的步伐到抬手的力度、眼神的状态,导演指导舞者沈徐斌,不要样板式地刻画一个凶残、暴力的大家长。他甚至建议对方去想象“ 伏地魔”,从身体语言上展示出一种冷硬、压迫的气势。 排练现场,
张傲月、孙秋月排练 周萍和蘩漪的双人舞 八位主演同台,每个人物都有夺目的色彩,都有充分的展示。
“就像一串珍珠项链,珍珠没有大小、主次之分,凑在一起才有缤纷的戏剧构造,缺一颗就断了。”为了让这些角色发光,导演编了八段独舞,每个人物都有抒发内心的“独白”舞段,就像
歌剧主角的抒情咏叹调。 一段“巨影”,巧妙揭示了鲁侍萍和另外七个人的复杂关系,他们就像巨大的影子,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在“爱之
恒河”,蘩漪对四凤实现了快意的报复,她的双手在空中弹奏,像在弹一首钢琴协奏曲,他人的撕心裂肺俨然美妙音符;在“聆听天声者”,周朴园跳起了全剧最激烈的一段舞蹈,在轰鸣的 雷声下,他也会惧怕命运的因果,会有内心的忏悔…… 除了八个主要人物,舞剧《雷雨》还藏着第九个人,一个在原著中一笔带过的富家小姐——周朴园为了娶富家小姐,把鲁侍萍赶出了家门,这一切都发生在繁漪到来之前。
“她是不是香消玉殒了?影视和话剧都没展现过,我们拎了出来,但又不想太具象——舞剧开始,纱幕上印出小姐的剪影,她坐在椅子上,梳头,等待,期盼,哭泣……”赵小刚介绍,小姐的影子会慢慢消失,渐渐幻化成蘩漪的影子,像是悲情命运的延续。
贯穿全剧的还有伊卡洛斯。他是希腊神话里的天使,翅膀是蜡烛做的,父亲警告他远离太阳,他偏要追逐光芒,结果翅膀被融化,掉进
海里死去。 “《雷雨》中的每个人都和伊卡洛斯很像,追爱的,追情的,追钱的……最后都燃烧自我,坠入深海。这个象征性的角色,反射了八个人物的内心。”赵小刚形容,伊卡洛斯就像来自于神界的俯视,俯视着鱼缸里的八条鱼彼此撕咬,他也希望用这个角色来致敬戏剧,
希腊是戏剧发源地之一,而《雷雨》最初是戏剧剧本。 导演赵小刚
“大战”主创团队
“美学和风格要现代,舞美、服装、灯光要有时尚的质感,能带来精美的视觉享受。”除了要和舞者们的顺撇“大战”,赵小刚还在不断和舞美、服装设计等主创团队“大战”。
舞美是几次推翻后的结果。最开始的设计里,有铁皮的周公馆,有倒过来的周公馆……都被他否决了,“我不希望再造一个周公馆,而是希望做出一个黑色的漩涡,周朴园像深渊,把所有人都卷入深海。”
最终,一座巨型的、深邃的环形楼梯矗立在舞台,成为“点睛之笔”,也成了观众窥探人物、通往角色灵魂深处的一个通道。蘩漪不断上楼、下楼:下楼找周萍时,她充满着一种走向春天、走向爱情的期待,随着周朴园上楼时,又像回到了深渊里。楼梯原本是黑色,还是太传统,最后改成了
墨绿色。 舞台另一侧,是一道斜墙,切开了两个时空:斜墙由八块纱帘组成,纱帘时高时低,可以组合,也可以分割,来隐喻八个人物的命运被无情地交织。舞台上还有一座跷跷板,八个人物围绕着跷跷板起起落落,不断平衡又失衡,隐喻着人物之间的情感动荡、命运浮沉。一把椅子从正放到倾斜,再到倒地,象征了周朴园权力的变化。
色泽明丽的服装点亮了压抑的《雷雨》。从色彩到样式,服装设计糅入了不少江南元素,又充满着时尚的风味,有着对人物命运的暗喻。
有一幕,蘩漪正被周朴园逼着喝药,另一侧,16个男孩赤裸上身,披着黑色头纱、裹着粉色婚纱,穿过舞台,俨然在走T台。雕塑感的身体穿婚纱,这种反差感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繁漪的想象,那是理想世界里的自己,穿着婚纱走进周公馆,过着幸福的生活。”赵小刚笑说,男孩们都是大高个,最高的一位有194,“他们不抗拒,反而很开心,年轻人喜欢新鲜的体验。”
排练现场,沈徐斌排练周朴园的舞段
“导演既传统,又前卫,看似矛盾的两方面,在他身上完美粘合。”山翀这样评价赵小刚。这句话也成了走近赵小刚编舞理念的关键,成为打开他的一把钥匙。
早在20年前,他就把
苏童的《妻妾成群》编成一部近30分钟的舞剧,作为 北京舞蹈学院的毕业作品。院长 于平看完很惊喜,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分析他如何通过现代的舞台空间、身体语言,将一群缠斗在一起的太太们展现在舞台上——那时候的他,编舞意识已经很超前。 “但对于《雷雨》,我会更谨慎,不能那么自由地挥洒,还是要在尊重原著的情况下发挥创意。”赵小刚不愿意用“标新立异”来形容这一次的创作。
从舞蹈《爱莲说》《丽人行》到舞蹈剧场《肥唐瘦宋》《莲花》《
西游》……这些年来,赵小刚步履不停,始终没有停止创作的步伐,也始终保持着舞蹈语言的更新,“就像草原上的羊,睡觉时耳朵都竖着,一直保持警惕,这种警惕会让我不断成长、不断蜕变。”他至今还记得老师 潘志涛对他的教导:永远要比别人多走半步,才能走在领先的位置上。 在编舞的舞台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赵小刚,反对年轻人年纪太小、还没看过世界就去做编导。他观察过校园里的学生编舞的状态,总是闷在排练厅,莫名其妙地开心、伤心、自卑、感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年轻人应该多出去转一转,看看天有多大、地有多广,再回到排练厅。”
“在排练厅是魔鬼,出了门又是天使。”沈徐斌这样形容赵小刚,魔鬼是因为他在排练厅里异常严厉,天使则是因为流浪猫。
在上海的两个多月,赵小刚每晚11点都会去散步,提着猫粮,满街喂猫,渐渐和酒店周围的猫打成一片。“有一只三花每晚都跟着我溜街,后来,黑猫、白猫都来了。”赵小刚是“
猫奴”,最高峰时养过7只猫。他将对猫的观察,糅进了对蘩漪的创作中,而这也正是他对年轻学生们强调的,“编导一定要有对生活的体悟和观察。” 排练现场,章哲排练
周冲的舞段 (实习生张心悦对本文也有贡献)